第 43 章 别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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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一个颜色。

    诺维尔盖的被子也是惨白的,是那种医院里浆洗过和多次,已经起球发毛的被子,他睡着排骨架的铁艺床,铁架生锈掉漆,变成了脏兮兮的灰黑色,比窗外的天空还要暗淡。

    在这样一番惨淡的色彩里,诺维尔那头漂亮的银发也显得暗淡,整一副灰白破败的景象。

    楚辞停下脚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拧成了深深的沟壑。

    他想:这不应当,不该是这样的。

    诺维尔就算冷淡了些,木讷了些,也从来不是这样的,他银色的长发应该像月光那样皎洁,他苍青的眸子应该像松柏那样坚韧,而不是在这样一方病床上,像一颗枯死的树。

    楚辞叹息一声。

    他的火气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

    对着这样的一个诺维尔,这样一个苍白的,脆弱的,随时要枯死一样的诺维尔,楚辞该怎么生气呢?

    他翻出手机告诉办事员不用来了,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

    诺维尔的精神海一团乱麻,连带着五感也下降了,他侧躺在床上,一身不吭地埋在被子里,丝毫没注意到楚辞的靠近。

    楚辞伸出手,从背后抹了把诺维尔的眼睛。

    湿的。

    这只虫子的情绪那样内敛,连泪水都落的无声无息。

    楚辞跨上床,从背后将诺维尔抱进怀里,揉了揉他的长发,然后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吻了吻他的通红的眼尾,刚刚擦的药彻底没用了,这回又要从新擦一次。

    他将下巴搁在诺维尔的头顶,形成了一个环抱的姿势:“你其实也不愿意的吧?”

    不愿意被降级,不愿意被换雌君,甚至不愿意楚辞走出这个门。

    但为什么不说呢?

    诺维尔被他圈在怀里,枕着楚辞的胳膊,轻声说:“您有看见我的诊疗单吗?”

    楚辞嗯了一声。

    门口就是,他翻过了。

    诺维尔:“那些价格加起来的数字,您有算过吗?”

    楚辞没算过,自从来了虫族,他几乎没在意过款项了。

    诺维尔又道:“我是败军之将,我的小叔叔,艾尔文上将被认为叛逃,而我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一军的所有嫡系,我,林恩,以及各阶的尉官,都会集中接受审判。”

    “如果调查没有结果,我将接受中央测谎仪的判决,在那之后,我连B级都保不住。”

    楚辞无声搂紧了他。

    诺维尔接着道:“在您来之前,我也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我在星网上风评极差,我是叛徒,是敌军的走狗。”

    “曲奇网站上有一个投票,97%的雌虫认为我有罪,46%认为我应当被发配荒星,32%要求将我直接处死。”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藏在被子里的手却抖个不停,诺维尔不想将这些血淋淋的东西放到楚辞的面前,所

    谓‘等级跌落不配当雌君’只是一个明晃晃的遮羞布,为了保全他在雄虫面前最后的体面。

    和这桩桩件件,尖刀一样惨烈的事实相比,等级跌落又算的了什么呢?

    但现在,他不得不将这柄尖刀朝向自己,将这一切扒开,将这些腐烂的,流脓的疮口给楚辞看。

    他说:“我没有办法再当您的雌君了,各种意义上的不配,我会为您招来耻笑的。”

    这只傻虫子根本不知道他故作镇定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眸的样子有多可怜。

    楚辞将手塞进诺维尔抖个不停的手心里,与他十指相扣:“你不会。”

    他将自己的雌君翻过来,扣着他的肩膀塞进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脊背,像在哄一只委屈的虫崽。

    “他们觉得你是叛徒,但我知道你不是。”

    “我付得起治疗费,你应该看看我现在多有钱。”

    楚辞将光脑放到他面前,自从上次二测以来,他手里的股票一路疯涨,加上伊西斯追加的私人投资,楚辞的财富已经和诺维尔转赠前相当。

    他在诺维尔怔愣的目光中凑过去亲了亲,动作轻柔又温和,如同捧着一块珍贵的宝物:“我不在乎你是S,是AB,或者CD,我统统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星网上的民众怎么想,不在乎他们会不会耻笑我。”

    诺维尔看着他,绿眸子写满了疑惑。

    如果这些雄虫都不在乎,那他在乎什么呢?

    楚辞的心脏一牵一牵的疼,肺腑都要疼碎了,如果他没来,这只漂亮的傻虫子要怎么挨过这痛苦的光阴?他珍而重之的牵着雌虫,将声音压的又亲又温柔:“我在乎你,诺维尔,我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你想要我换雌君,想要我娶雌侍,想要我从此放开你的手,去牵另一个人的手吗?”

    楚辞的声音那么的低沉惑人,像诱拐无知少年坠入深渊的恶魔,他伏在诺维尔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问他:“你想吗?”

    在诺维尔受到的教育中,雌虫是不能对雄主说‘不想的’,他们不应该那么的有个性,不应该忤逆雄虫的意思,或许诺维尔最开始也不是这样谨小慎微,但日复一日的伤害让心上的疤都结成了铠甲,仿佛只有这样循规蹈矩的遵守着,才能避开那些不知来处的伤害。

    但楚辞想要脱去这层铠甲。

    他想要剜掉那些陈年的腐肉,清除那些淤积的脓液,让结痂的伤口重新愈合,他要将雌虫从那副安全的盔甲里逼出来,然后指着外头的阳光雨露,说:“看吧,说‘你不想’‘你不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辞问:“你想吗?”

    诺维尔像是崩溃了,他遭遇了那么多的事情,精神海本就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接触了楚辞的信息素还没能做到最后,他将额头抵在楚辞的胸口,大幅度地摇着头,一句又一句的说:“不,不,不要……”

    楚辞安抚地摸着他的脊背,轻声追问:“不要什么?说出来。”

    “

    不要娶雌侍……”

    楚辞点头:“嗯,不娶。”

    “不要换雌君……”

    楚辞点头:“嗯,不换。”

    “不要放开我的手……”

    楚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嗯,抓住了。”

    他郑重的保证,像是在许下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我不娶雌侍,不换雌君,更不会放开你的手,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

    诺维尔筋疲力尽,他比经历了十场审问还累,最后靠着楚辞的肩膀,沉沉地睡过去了。

    自从艾尔文上将出了事,诺维尔常常做噩梦,一做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冷汗淋漓地醒来。

    他会梦见冰冷的刑椅,梦见中央审讯室巨大的测谎仪,那些连接的磁极贴片和金属管道,但这一回,他睡的很安心。

    他枕在楚辞的怀里,雄虫的信息素萦绕在身边,让他想起遥远主星的那个懒虫沙发,还有桃子味洗衣剂的味道。

    楚辞不想看星网,上头铺天盖地的战败消息看的他都抑郁了,荒星这边的真相还没公布,群众已经急着对上将口诛笔伐,同时也牵连了诺维尔,他们将诺维尔的过往战绩贬的一文不值,质疑他是不是受了艾尔文的提携,走后门加入的军队。

    他们提起了诺维尔进教管所的经历,并一脸遗憾的表示:“为什么这种叛徒没有死在那里?”

    明明教管所是每一个雌虫的噩梦,是根本不该存在的地方,但在真相还未查明前,大批的雌虫依旧这样恶毒的诅咒着同胞,肆意发泄着情绪。

    更有好事者扒出了楚辞曾经用过的社交账号,在上面留言@他,稍微有些教养的要求他将诺维尔扫地出门,另一些则在下面起哄,要求楚辞鞭笞折磨诺维尔,并将视频公布的星网上。

    他们凑在下面出主意:“展开翅翼再抽,那样疼。”

    “往翅囊抽吧,最好用鞭子的尾风扫进去,那里的伤不容易好。”

    “嘿嘿,雌虫的恢复力太恐怖了,一定要让他佩戴抑制环!”

    楚辞垂眸看了眼还在他怀里诺维尔,漂亮的雌虫消瘦了不少,脸也没什么血色,但还是很漂亮,安安静静睡着的样子乖巧的不行,像一只高贵的布偶,楚辞稍微动一下都心疼,更别提用鞭子的尾风扫进去。

    他一键拉黑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然后在评论区设置了禁止评论。

    然而星网上的评价只是一小部分,远征突然的失利吸引了所有的视线,楚辞在病房待了两个小时,听见了无数医护讨论这件事,他有点烦躁,点开光脑又关上,最后翻出来一个他早就不玩了的游戏。

    太空大战。

    这个号称‘雄虫精神力测试’特供版的游戏是个贼无聊的单机小游戏,透着一股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古早街机味,楚辞打到8000分就不想打了,但在现在这个静不下心来做事的档口,用来杀时间刚刚好。

    他随便打打,死了就重开,最后擦着边打到了九千八,差一点破万的时候光脑

    弹了一条广告短信。

    “帕米尔星跳蚤市场!每周六下午三点,欢迎各位到场选购。”

    这颗星球虽然又小又破,但也是有居民的,由于运输困难物质匮乏,本地不少地方还保留这以物易物的优良传统。

    楚辞披上风衣,想去看看能不能捞两盆绿植。

    他被当时回头那一眼吓的够呛,天空是灰白的,房间是灰白的,连着蜷缩着的诺维尔也是灰白色的,好像一棵被夺走了生气的死木。

    这房间死气沉沉成这样,显然是不利于养病的,谁对着一乌漆嘛黑的房间能心情好?

    但是诺维尔还要接受治疗,军部又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换不了房间,那搞两盆绿植来折腾折腾也算换心情了。

    楚辞想着,就打算去参加这个什么‘跳蚤市场’,他围了条大围巾将虫纹包裹起来,先前办事员的那台飞行器还停在门口,楚辞跟着定位找过去,意外的发现市场还挺热闹。

    帕米尔居民不多,跳蚤市场举办频率不高,一月一次,有点像镇子上的赶集,楚辞在里头转了一圈,意外的被一抹苹果绿吸引了视线。

    那是一个懒虫沙发,和楚辞仓库里的那个有七层相似。

    他之前嫌苹果绿颜色太跳,和他高贵典雅的家装格格不入,于是弃之不用,换了个银白色,和诺维尔的头发颜色相似,每天撸沙发的毛就像在撸诺维尔,但此时此刻看见这抹亮色,楚辞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虽然只离开了一天,楚辞已经开始想念主星的小房子了。

    他和摊主商量价格,爽快拍下,又搜罗了两盆花几张地毯,都选的欢快明亮的颜色,然后大手一挥,让卖家帮他打包带上飞行器。

    卖家承担了大部分的运输工作,楚辞就只提了两张地毯,他从大衣里伸出两根指头拎着它们,忽然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帕米尔星终年阴雨不出太阳,此处又比较拥挤,充斥着一股衣物阴干后的潮味,但这与众不同的味道很清淡,几乎一瞬间就吸引到了楚辞的注意力。

    这味道和诺维尔有七分相似。

    雄虫对信息素很敏锐,尤其对自己标记过的雌虫的信息素敏锐,这气味确确实实和诺维尔一脉同源,但略有不同,如果说诺维尔是初雨后的山峦,那么这味道就更加的厚重而历久弥新,有点‘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感觉。

    楚辞皱着眉辨别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了线索。

    艾尔文!

    这味道和诺维尔有七分像,却和艾尔文上将有九分像!

    这个已经失踪的帝国上将的信息素味,怎么会出现在荒星的跳蚤市场里?

    艾尔文现在就是台风眼,是所有风暴的交汇点,一旦找到了他,所有的谜团便迎刃而解。

    楚辞将手中的地毯往卖家手里一丢,扔下一句:“麻烦帮我送到右边第三个白色的飞行器上。”,然后就匆匆拨开人群,冲着有味道的地方冲了过去。

    帕米尔的跳蚤集市气味糟糕,于

    是那点冷淡的味道就越发不易察觉,眼看着目标要消失不见,楚辞一个急冲,从个摊位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前方人的披风:“你等一下!()”

    被他抓住的人回头,拽回了自己的披风,推了推眼镜,不满道:“阁下?ü()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的身材很清瘦,眉眼漂亮但黑眼圈浓重,加上一副老式眼镜,和看上去像是睡不醒的面容,让楚辞想到了前世考清北的学霸。

    楚辞低下头,将视线投向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颗蛋。

    这个青年用一张柔软的毛毯裹着一颗蛋,他将蛋抱在怀里,信息素的味道正是从这颗蛋上传来的。

    楚辞愣住了。

    那气味如此浅淡,当然不是艾尔文上将本人,楚辞猜测可能是他留下来的物件,比如□□,皮带,甚至制服,他或许可以从信息素的残留判断艾尔文‘叛逃’的时期,如果这是一位卖家,他甚至把这个物件买下来,

    但是一颗蛋?

    楚辞问:“阁下……这颗蛋?”

    青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楚辞这才发现他黑眼圈下有一颗泪痣,被眼镜的厚框挡住了,细看竟然有一丝稠艳。

    青年举着那颗蛋:“这是我捡到的蛋,好像快要出生了,没父没母的我就捡回来养了……”

    话还没说完,那颗蛋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青年伸出手,无情地镇压了这颗蛋仅有的反抗,他抓着蛋伸到楚辞面前,想要用蛋壳去碰他的手指:“你要帮我养吗?”

    “不不不……”

    一想到这颗蛋可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楚辞就觉得烫手,他飞快缩回手:“不用了。”

    “您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

    “哦。”青年慢吞吞的伸出手,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往东南45度角方向走五十公里,有一处废弃的民居。”

    楚辞道:“感谢。”

    那青年也点点头,捧着蛋离开了,只留给楚辞一个背影。

    楚辞注视着他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转头跳上飞行器,打算开着飞行器去他指的地方看一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拉动操纵杆的瞬间猛的一顿。

    该死的,他扯住披风的时候,那位阁下的后颈是没有虫纹的。

    那是一只雄虫!

    一只捧着蛋的,蛋上有艾尔文气息的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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