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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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季默会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不如说,他比郦黎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嫉恶如仇,公正刚直。

    郦黎曾好奇之下问过季默,他从前是做什么的,又为何会追随霍琮。

    季默回答,自己年少时,曾与一位族中叔伯一起北上贩卖盐茶,后来在边境遇上了一个小吏,无故为难他们,还扣下了全部货物。

    这批货是他那位叔伯散尽家财筹集得来的,四方求助无门,盘缠也即将耗尽,他们两人都已经精疲力尽,心力憔悴。

    某一日晚上,叔伯把他喊来,突然毫无来由劈头盖脸将他骂了一顿,骂他这个累赘果然一点用没有,带上他只会白费钱粮。

    末了,又甩给他一笔路费,叫他回乡里找一个叫季默的人帮忙,自己就不用再来了。

    “我心中愤恨,也不愿再多问,拿了钱转身就走,”季默说,“但走出几里,又觉得不对,天亮时回到住处,发现那位叔伯已经一头撞死在了县衙大门旁的石狮上,鲜血横流,死不瞑目。”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

    “后来我才知道,乡里根本没有叫季默的人。”

    郦黎问道:“所以你原先的名字并不是季默?”

    季默点点头。

    “我被通缉多年,只得改名换姓。”他说,“那天我当街杀了那名小吏,提着人头去报官自首。那位县太爷欣赏我的胆气,只让我蹲了三年大牢,还叫一个牢头教我学剑。”

    “我这身本事,都是在狱中学会的。”

    郦黎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那县太爷对你也算有救命之恩吧,你怎么没有在他手下做事?”

    “因为他想让我杀一富商,只因那富商不愿把家中女儿嫁给他做妾。”季默淡淡道,“我说自己做不到昧己瞒心之事,他便骂我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还要将我打入死牢。”

    “我不愿与昔日恩人反目成仇,当晚便逃走了,临走前提醒了那富商,被县令记恨在心,将我的通缉令发往各地。”

    “无奈之下,我只得远走他乡,另谋生路。”

    谈及往事,季默的言语并不多么激烈,寥寥数语之间,便把曾经遭受过的不公磨难全部一笔带过。

    “数年后,我因为一次机缘巧合遇上了黎山军,见他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认为首领一定是与我志同道合之人,便拜入了主公麾下。”

    “再后来,就被主公派往京城,遇到了陛下。”季默看着郦黎,目光温和放松,像是一头被驯服的猛兽,“比起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一步登天,我更感谢陛下给了我一个实现抱负的机会。”

    可现在,他却亲手把这个机会打碎了。

    这名单里的一千两百多人,其中不仅有世家出身的官员,还有他们的门生故吏,沾亲带故的旁支亲戚,曾经与严弥有过来往的朝中官员……甚至是好几位参与宫变、拼死保卫未央宫的禁军校尉。

    是穆玄拍着

    胸脯保证过的、绝对忠于大景的忠臣。

    但因为之前禁军被罗登掌控,季默还是把他们加入了锦衣卫的监视名单里。

    可就连他自己也承认,这只是出于谨慎的多此一举,他同这些人交谈过,都是很认死理的兵士,当初罗登也用钱收买过他们,他们不敢不收,但都封存保留着,一分未花。

    所以,季默究竟为什么会对这些人起了杀心,还不由分说地全杀了,一个不留?

    郦黎打死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想要下床,却因为起身太快眼前一黑,身子向一边歪倒,被霍琮一把抱住了。

    “先吃饭,不然会低血糖。”霍琮说。

    郦黎半阖着眼睛,挥挥手,示意他给自己拿点吃的,霍琮立刻叫门外值夜的小黄门进来,准备传膳。

    还没吃两口,安竹就抹着眼泪一路小跑过来了。

    “陛下,您终于醒了!”他哎呦喂地叫着,激动得脸颊通红,“奴婢这几日可担心死了,天天求神拜佛,幸好老天开眼……”

    郦黎咽下一口肉丸,看着他那副模样,有些好笑,又有点儿感动,“你鞋穿反了。”

    安竹低头一瞧,老脸一红,赶紧躲到一边去把自己拾掇好,这才重新回来见罪。

    “奴婢一时心急,出来的时候没注意仪表,冒犯了陛下。”

    “这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郦黎随意道。

    他吃的满头大汗,安竹本想从怀里掏出帕子替他擦擦,刚递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接过去了。

    抬头一看,哦,是霍大人。

    等下,霍大人!?

    安竹擦擦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霍大人怎么来了?”他震惊道。

    “他有事,我自当赶来。”霍琮淡淡道,“季默给我传的信。”

    郦黎埋头苦吃,想起刚才在床上的一通胡搞,耳朵尖悄悄红了。

    安竹很高兴:“那太好了!奴婢正愁指挥使这事呢,而且每次霍大人一来,陛下心里也高兴,饭都能多吃两碗了……”

    “闭嘴,”郦黎一拍筷子,板着脸说道,“食不言寝不语,显着你了?”

    安竹立马轻轻打了自己左脸一巴掌,笑嘻嘻地闭上嘴巴,退到一边当花瓶。

    郦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霍琮替他擦了擦汗,问道:“你要不要洗个澡?这身衣裳虽然是我新换的,但刚才……已经脏了,换一件吧。”

    “咳咳!”郦黎被呛到了,“你给我换的衣服?”

    “对。”

    见霍琮一脸平淡,郦黎半天没说话,最后憋出一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因为着急也没用。”

    “但英侠他……”郦黎犹豫许久,还是问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比如他这么做的缘由之类的?”

    “没有

    。”

    霍琮:“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但他说,如果你醒了,希望你能来见他一面,他有要事相告。”

    郦黎深深蹙起眉头。

    “那他现在在哪儿?”

    安竹清清嗓子,禀报道:“陛下,指挥使在听说您醒来的消息后,就自己进了诏狱。”

    郦黎忽然感觉有些食不下咽。

    “陛下!”

    天色尚未亮起,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穆玄熟悉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澎湃怒意:“臣穆玄求见!”

    郦黎怔了怔,下意识望向霍琮。

    霍琮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最好别告诉其他人自己来这的事情。

    他起身环顾一圈,没发现有能藏人的柱子屏风,干脆又重新上了龙榻,把床幔一拉,合衣躺在了床上。

    这样从外面观察,只能隐隐看到床上有个人在睡觉。

    郦黎:“…………”

    行吧。

    他也差不多吃了个七成饱,刚昏迷几天,吃太撑也不太好,就让安竹把碗筷都撤下了,喊穆玄进来。

    “陛下!”穆玄刚一进殿,就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臣恳请您,严惩季指挥使!”

    郦黎让安竹给他赐座,但穆玄却推而不受,只是道:

    “陛下遇刺,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想着早日抓到真凶,却趁机徇私枉法,大搞连坐,还不分青红皂白,把老臣在军中几位下属以谋逆罪名全都斩了!简直是丧心病狂至极!!”

    郦黎的心情也很沉重。

    季默这次犯的事太大了,在没搞清楚具体情况前,就连他也不好说对方是否无辜。

    所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出言袒护,而是问道:“现在前朝情况如何了?”

    穆玄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陛下您可知道,如今朝堂只剩下了半数朝臣?京城近七成权贵,家家户户挂灵幡,现在街头巷尾,连三岁小儿都在唱‘走了严老虎,来了季蛟龙’,那晚锦衣卫的刀都砍出了豁口,死在他手上的官员之多,甚至连严弥都要自愧不如!”

    “没人阻止他吗?”

    “怎么阻止?”穆玄冷笑,“他有陛下您的金牌在手,禁军一开始任由他调动,谁知道,最后这厮居然把刀口对准了禁军兄弟们!亏得老夫的兄弟们,还曾经在老夫面前夸他是个忠义汉子!呸!”

    “只一晚上,一千两百多人未审先杀,等天亮后老夫才知晓,但早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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