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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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毛躁躁做什么?”

    老太监卑躬屈膝,他派往山下打探消息的干儿子迟迟未归,老太监心急如焚,深怕自家的干儿子落入沈烬手中,也怕沈烬强攻上山。

    “一个奴才罢了。”

    沈斫阴沉着脸,满面阴郁,“难不成你想让朕为一个奴才提心吊胆?”

    老太监连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奴才不敢。”

    话落,又猛扇自己好几个大耳光,“定是那小子躲着去哪玩了,是奴才大惊小怪,教殿下……不,教陛下笑话了。”

    满座笑声不绝于耳,伴着丝竹弦乐,一派的歌舞升平。

    蓦地,琴声戛然而止。

    檐下冰冷肃清,飒飒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

    庭院前的珐琅鎏金灯笼止不住摇晃,像是在昭示着风雨欲来。

    沈斫面色铁青,他早就喝得酩酊大醉,双足怎么也站不稳,才刚起身,复又重重跌落在舞姬身上。

    “怎么停了?来人,给我、给我……”

    屏风后的乐姬披头散发,早不似之前的从容优雅,她哭着从屏风后跑出。

    “殿下、殿下……”

    沈斫勃然大怒,大手一挥,案几上的炉瓶三事尽数落在地上,他红着一双眼睛:“鬼哭狼嚎做什么?朕要将你们拉下去,通通杀了!”

    话犹未了,一支箭矢直直冲出屏风,正中沈斫掌心。汩汩鲜血流淌一地,沈斫像是没回过神,满目震惊,怔怔望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掌。

    掌心破了个洞,犹如血窟窿阴凉可怖。

    满座骇然。

    尖叫声此起彼伏,众门客再也顾不得以下犯上,叫着喊着朝门外奔去。

    舞姬和乐姬乱成一团,花容失色。

    紫檀嵌玉屏风后,一人身着玄色织金锦鹤氅,信步走出。

    沈烬一手把玩着一支箭矢,那双凛冽眉眼敛着淡淡笑意:“三弟好生快活。”

    沈斫像是见到鬼一样,整个人忽而跌坐在地。

    “怎么是你?你怎么上山的,不可能,我明明……”

    他忽然想起自己并未派人守在后山,沈斫眼中的错愕更甚,他瞳孔骤紧。

    “不可能,不可能的……”

    悬崖绝壁,沈烬怎么会从那里爬上来。

    满屋的花团锦簇好像在这一刻彻底枯萎,木门外有重重精卫严防死守,人人腰佩长剑,凶神恶煞。

    有门客不管不顾冲出去,当即血溅一地。

    脑袋骨碌碌滚到廊檐下,又引来声声尖叫。

    门客和舞姬跪在地上

    ,瑟瑟发抖。

    上首,沈烬漫不经心给自己斟了半杯松叶酒,抬手往沈斫脸上泼去。

    沈斫后知后觉回神,盯着沈烬怒不可遏,他脖颈两边亘着左右两把长剑,只一动,鲜血立刻从脖颈冒出。

    “沈烬,你胆敢这般对我,我是皇子,我是当今的三皇子……”

    “三弟不说,我还以为你如今已经登基称帝了?”

    言毕,忽见章樾疾步从外面走去,在沈烬耳边低语两三句。

    南骊别院外的守卫已经处理干净,只剩满屋的门客舞姬。

    沈烬挽唇,只轻轻一瞥,沈斫心口颤栗:“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

    沈烬语气缓慢:“剁了他一根手指。”

    目光幽幽往下首瞥去,“汴京还有几处藏有火药,藏了多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疯狂摇头。

    沈烬唇角噙着笑,他像是从阴曹地府中走来的恶鬼,冷意在他周身弥漫。

    “不知道也无妨,再断一根手指就好了。”

    一声凄厉的声音从沈斫口中传出,下首众人早吓得跌跪在地,纷纷向沈烬求饶。

    沈斫为当今圣上的三皇子,沈烬都如此张狂,若是落到自己身上……

    有门客哭着上前,叠声向沈烬磕头:“我说我说!求殿下放过我,小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门客相公,和三殿下并无瓜葛啊!”

    有一就有二,周围人见状,纷纷附和。

    沈斫疼晕过去,好不容易醒来,瞧见这众叛亲离的一幕,差点又一次气晕过去:“你们、你们……”

    沈烬从容倚在青缎软席上,唇角笑意轻敛:“不急,我忽然不太想听了。”

    众门客战战兢兢,仰着眼眸望着沈烬:“那殿下是想……”

    沈烬挥挥手,示意金吾卫将一众门客都待下去,分开审问,省得有人弄虚作假。

    “若是答的地点份量不同,就断了他们的手指。”

    沈烬泰然自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诸位大人应该不会蠢到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随沈斫前来南骊别院的门客,都是沈斫的心腹。

    众人深怕落得和沈斫的下场,无有不从无有不应。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沈烬案几上大大小小堆满十来张纸张。

    他一张张翻阅,不时抬首凝望被按在地下的沈斫。

    沈斫气得破口大骂,只可惜话还没说完,脖颈上的利剑再次落入半寸。

    沈斫疼得龇牙咧嘴,艰难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沈烬,你会遭天谴的,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

    沈烬不慌不忙从案后走下,俯身和沈斫平视。

    那双如墨眸子深黑幽暗,蕴藏着重重情绪。

    手上的宣纸尽数挥洒在沈斫脸上,“你以为,你还有命回汴京?”

    沈斫瞪圆一双眼睛:“你、你不能杀我,我是皇子……”

    沈斫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

    他笃定沈烬不敢杀自己。

    剑光一掠而过,沈斫那双眼睛还睁着,鲜血从他脖颈喷涌而出。

    他浑身无力,缓慢跌落在地,重重砸出一声响。

    万籁俱寂,沈烬居高临下站在沈斫身前,慢条斯理擦拭剑上沾上的血珠子。

    “三皇子沈斫在城中埋下火药,致使汴京满城百姓居无定所,死伤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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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风雪呜咽,山中的一切都安静极了,只有簌簌飞雪落下。

    沈斫的尸身被人拖拽下山。

    本来还心存侥幸的门客在看见沈斫死不瞑目的一张脸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一路被押送回京,满路呜咽声响彻山谷,似连绵不绝的哀乐。

    沈烬一刻也不曾停歇,立刻奔往汴京城中各处,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又命太医为受伤百姓看诊。

    城东、城西、城北、城南所有的火药尽数被挖出,数目也同门客口中的一致。

    沈烬在城外三十里处搭建棚子,好让百姓临时有家可归,又从国库拨了赈灾银钱。

    连着两日不曾闭眼,待沈烬回到府上,已经将近五更天了。

    庭院悄然无声,满院凄凉萧然,落针可闻。

    沈烬眉心一皱,仰首望向被檐角分割成三角的暗沉天色。

    廊檐下悬着的灯笼随风摇曳,昏黄的烛光无声洒落在青石台阶上。

    穿过影壁,明窈的屋子近在咫尺,仅仅一门之隔。

    沈烬立在门前,刚要推门而入,忽的想起这个时辰明窈定是歇下了。

    这两日汴京城中一直不太平,自己又不在府上。

    想了想,沈烬难得大发善心,不曾推门而入,转身往自己屋中走去。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偶尔梦见明窈站在江边,笑着朝自己挥手,她手上提着一盏河灯,一身石榴红暗花纹锦裙,纤腰楚楚。

    目光和沈烬对上的那一刻,明窈笑眼弯弯,花灯在她脚边落下一地的光影,如星辰点缀,熠熠生辉。

    “公子。”

    沈烬听见明窈笑盈盈唤着自己,朝自己飞奔而来,锦裙在她身后荡开,似泛起层层涟漪。

    她直直扑入沈烬怀中,一双眼睛笑没了缝,如倦鸟归巢,终于找到栖身之地。

    “公子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说好要陪我放河灯的。”

    ……河灯。

    上元节。

    沈烬遽然从梦中惊醒,入目青灰色的霞影纱轻笼,层层叠叠似花蕾。

    天色将明未明,晨曦微露,隐约有风从窗口灌入。

    庭院树影参差,风声飒飒。

    沈烬倚着青缎迎枕,一手捏着眉心。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梦中明窈朝自己扑来的那一幕。

    一时之间,沈烬竟分不清庄公梦蝶,还是蝶梦庄公。

    遥遥的,院外有

    ()    鼓声传来。

    满打满算,沈烬不过也只睡了半个多时辰。

    朝中积压的奏折还未批完,沈烬命人备车入宫,路过明窈院前时,又鬼使神差驻足,只一瞬,又转身离去。

    养心殿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皇帝对外称病,朝中重担都落在沈烬一人肩上,恰逢汴京因火药一事大乱,朝中重臣天未亮便入宫,候在宫门前。

    “太子殿下,臣有要事启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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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臣前夜于城南抓拿犯人……”

    “太子殿下,臣也有要事上奏,臣请求……”

    声音吵吵嚷嚷,此起彼伏。

    皇帝不理朝政多日,汴京早不如先前安定。

    朝臣纷纷上奏,请求沈烬尽快下旨,好安定人心。

    一场朝会于晨曦时开始,又在风雪中结束。

    将近掌灯时分。

    一众宫人手持珐琅戳灯,悄无声息垂手侍立在廊檐下。

    沈烬不同于皇帝昏庸,一心沉迷在炼丹上。

    宫人战战兢兢,不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人人安分守己。

    宫中难得有片刻的温和平静。

    纷纷扬扬的雪珠子从天而降,沈烬一手揉捏着眉心,一手从多宝手中接过热茶。

    茶叶漂浮,勾勒出些许轮廓。

    沈烬轻抿几口,视线从茶杯中轻抬,似有若无落在多宝身上。

    “一早就见你欲言又止的,有什么话就说罢。”

    沈烬还以为是皇帝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多宝“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板。

    “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烬冷淡瞥他一眼。

    多宝垂着双手,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眼角的皱纹显而易见。

    他声音沙哑:“殿下登基是早晚的事,那明窈姑娘、明窈姑娘殿下打算如何安置呢?”

    雪落纷纷,侵肌入骨。

    养心殿四角供着鎏金异兽纹铜炉,暖意熏人,可沈烬却莫名觉出一身的冷意。

    他倏然想起自己昨夜做过的梦,梦里的明窈同往日一样。

    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永远明亮,永远炙热。

    像是一盏永不泯灭的长明灯,生生不息。

    沈烬捏着眉心的手指骤紧,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浅淡的白色。

    他拢眉,淡声道:“一个侍妾罢了。”

    沈烬心想,如若明窈安分守己,待日后有了身孕,再提提位份也无妨。

    只是还要等上些许时日。

    多宝仍跪在地上,静默无言,躬着的身子如雨中摇曳的枯枝,随时就要断裂。

    电光石火之际,沈烬忽的想起自己上山时,金吾卫匆忙传来的讯息。

    他那时好像说的是……咸安宫?

    院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光影渐退。

    沈烬起身从案后退开,他面无表情,一步步行至多宝身旁。

    长身玉立。

    颀长的身影在地上笼罩出重重的黑影,落在多宝身上。

    多宝颤巍巍抬起头,一双眼睛有泪水沁出,他嗓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

    沈烬垂首敛眸,彻底失去耐心。

    剑眉高高拢起。

    那双墨色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匍匐在地的多宝,沈烬冷声道。

    “——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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