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黑暗五月⑤(2/2)
他努力迈开步子,又被重重的顶了回来,现在他就像一个在玩木头人游戏的玩家,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
手腕被尾巴缠住,腿弯被身子缠住,腰腹还被一个圆脑袋故意用鼻子顶撞。
叶浔轻吸一口气,在黑豹又一次往他的肚子顶来时,立刻伸手摁住凯撒的脑袋。
简直难以置信,凯撒歪着头——
它又往前顶了顶,鼻子呼出的热气透过薄薄的睡衣衣料,浸染了皮肤。叶浔面无表情,给了它的脑袋一巴掌。
这一巴掌较黑豹的体型重量来看,不过是挠痒痒。
似乎它的另一个主人也经常做这样的举动,凯撒显得不以为意,又缠着叶浔绕圈,叶浔紧紧盯着它的举动,害怕它会像某些动物一样做出不雅的圈占领地的举动。
一人一豹僵持着。
某一时刻,叶浔表情微变,下一秒凯撒便低吼着朝他扑来,腿弯被缠的僵硬,核心不稳,叶浔向后倒去,跌坐在地。
身后是一层落叶。
黑豹终于心满意足地凑近舔他的脸。
舌头的倒刺又痛又麻,叶浔用力抵抗着它,凯撒又开始龇牙,过了一个雨季,估计被纪彻带着在草原玩的不错,凯撒体量更加庞大沉重。
叶浔被它压得站不起身,更无法躲开。
被热腾腾的气息扑着脸,柔顺的皮毛扎着裸露在外的脖颈,他又恶心又愤怒,偏偏一只豹子根本听不懂人话,像某些用气息表示‘这是我罩的人’一样的傲慢动作,叶浔推着它的脑袋,又拍了两巴掌。
这些账都被他记在了纪彻身上。
他隐忍的呼吸着,凯撒反而和他的主人一样,越蹭越来劲,大尾巴一甩一甩,表示着愉快的心情,直到这条甩来甩去的尾巴被人一只手抓住。
修瘦、冷厉。
骨节分明。
极有力度的一只手。
凯撒金色的眼睛骤缩,猛然挡在叶浔身前向后看去——
庞大的身体得以有了空隙,能让叶浔喘一口气,他厌恶地抹掉脸上和颈侧的印记,皱眉抬起头。
应修站在树下。
高大的身影斜斜拖长,他黑乱碎发压在眼前,灰蓝色瞳孔和凯撒一般紧缩着,脸上表情显得迟疑又紧张,抓着凯撒尾巴的手不放,凯撒凶恶的去顶他的肚子,应修歪了下头,手掌顿时用力,凯撒随即发出愤
怒的低吼——()
“?鉤?”?乏?葶???鑞???“恏??佗禌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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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扯着凯撒的尾巴,不客气地将它拖离叶浔身前。
终于看见了叶浔的模样。
跌坐在地,领口衣物散乱,冷白的皮肤浸着一层愤怒的薄红,睡裤的松紧带垂下来一条,他身段清瘦、柔韧,手腕撑在地上,沾染了泥土,线条明晰锐利地眼睛冷冷扫来,却因一丝浅红而显得病态。
应修倏尔一静。
过了好久,他才叫道,“……哥。”
凯撒又要往前冲,被他敏捷的抓着尾巴再次拖走,应修的声音轻轻地,看着叶浔径直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面无表情往实验楼的方向疾步走去。
“我已经通知了纪彻别墅的管家。他们会来把凯撒带走。”
叶浔不愿说话,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澡。
应修亦步亦趋地跟上,侧着头,紧盯他的脸,“你生气了吗?抱歉,我追下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只能按照凯撒的脚印跟过来。”
“你在实验楼?”叶浔终于开了口,他声音有些哑。
奔跑时吸进太多冷风,嗓子暂时还在充血难受。
应修眼睛微动,看了眼他滚动的喉结,点点头。
他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你的外套,掉在了地上。”
接过外套,简单披在肩上,叶浔头发浓黑而乱,缠在颈侧,眼皮也压得低低地,有些冷,却又因为身上属于豹子的气味而突兀。
应修瞳孔逐渐缩成一根线。
他继续紧紧盯着叶浔,“你不讨厌凯撒。”
叶浔荒谬地简直要笑了,他懒得回答应修这么没眼色的问题。
应修说:“我不让凯撒舔你。它好像生气了。”
永远无法理解应修的语言系统,叶浔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克制地深吸一口气,说:“你能不能闭嘴。”
应修沉默了一下,“我想再说最后一句话。”
叶浔语气很差劲:“说。”
应修:“凯撒跑了。”
叶浔头也没回,仍然目视前方,声音冷冰冰地:“它不认识回家的路吗?”
“认识的。”应修:“它的家是纪彻的别墅。”
“那就闭嘴,我不想再听见它的名字。”
应修想了下,说:“好的。”
两个人并肩往实验楼去,实验楼顶楼有四间休息室,叶浔一直以为是老师的办公室,看来又是F4的特权之一。
他自然不会越俎代庖地让应修离开。
实验楼近在眼前。
冷风吹得叶浔头脑冷静下来,他能感觉到应修一直若有若无地在看他,看的部位全是凯撒舔过的地方,好在这双灰蓝色的眼睛始终漠然、无动于衷。
和他说话很麻烦。
叶浔选择性无视应修的存在,走进正大门,先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哭号。
“他们怎么办?会出事吗
() ?会不会死啊?”
“幸亏我们直接躲进了卫生间……”
“为什么学校会有一只豹子!我要向理事会举报,他们必须击毙那只豹子——”
神经又开始抽痛。
叶浔没空安慰这几个惊慌失措的学生,更不想和他们进行任何对话。
应修突然上前一步,“我带他们离开。”
没想到他还会有识趣的时候,叶浔语气略微缓和,“送他们一程,把凯撒的身份也和他们说清楚。”
应修说了句好,随即摁亮走廊灯光。
脱口而出的尖叫在看清应修的脸后,化作静谧。
躲在教学楼的学生竟也有五六个,一行人看着应修走近,言简意赅道:“跟我走。”
人群半是不安半是惊惧,最后还是跟上应修的脚步,从侧门的方向离开。
教学楼重归寂静。
真是混乱又糟糕的一晚。
叶浔靠着走廊墙壁,揉了揉疲惫地眉心,拖鞋上全是泥土,手指、手腕、侧颈,都有浅浅一层灰尘。
他打算先去卫生间收拾下自己,再回实验室。
经过实验室斜对面的楼梯,一股幽冷森然的视线陡然落在身上,叶浔大脑再次紧绷,戒备地侧过头。
亮堂堂的一楼光线,穿过楼梯,勾勒出衔接处、靠着透气窗户的一道人影。
人影穿着风流,英俊而倜傥。
垂坠感十足的白衬衫,黑色西裤,领口松垮,胸前佩戴金色徽章,极其简单的搭配,却显得贵不可言。
他发出一声轻笑。
一点点缓慢地走下楼梯台阶,步伐不紧不慢,光线汇聚于他的右耳,是最简单的黑色耳钉,被碎发微微压住,露出一点锋利冷冽的弧度。
傅启泽浅金色的眼眸含笑,切割成片的光影划过他英挺的眉骨、明晰锐利的双眼以及一双勾起笑容的薄唇。
像被画框固定在墙上的尊贵王子,带着浓郁的色彩,从深处徐徐走出。
“精彩。”
他语气柔和,诡谲的笑容却在脸上扩散,“太精彩了。”
叶浔闻到了一股淡雅的香味,味道丝丝缕缕、缭绕在鼻尖。
他不耐的皱了下眉,侧过头,从眉梢到唇角的线条全部冷硬而不解风情,摸了下口袋,叶浔心情更加糟糕,实验室的钥匙掉了,备用钥匙还在二楼消防栓后。
“什么事。”他需要应付下傅启泽。
最好让傅启泽尽快离开。
傅启泽与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站在楼梯下,笑着问:“玩得开心吗?”
被一只神经病豹子追着跑了大半夜,现在还要被傅启泽冷嘲热讽,叶浔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看来是不好玩,”傅启泽依然笑着,目光却如某种粘稠阴冷的水流,划过叶浔凌乱而糟糕的外表,洇着薄红的眼尾、乱糟糟解开扣子的领口,手腕和颈侧一片片的红痕,他眼神一片浓稠的黑,笑出了声,“……大晚上
的,你们也太心急了。”
叶浔没工夫解析他的潜台词,“你到底要说什么。”
“要不要和我试试?”
什么?
傅启泽还在笑,是玩味的笑容:“你和阿修做过的事——比如野外亲吻,拥抱?你们做到哪一步了,要不要和我也试一试?”
叶浔彻底没了表情,对这样暗含某些意味的话语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他径直往大门走去,决定今晚回宿舍住。
傅启泽不急不缓地跟在他身后:“我很好奇,和纪彻接吻,收路易钢笔,信任应修——对他们三个,你好像总是很宽容,但是对待我,你却一成不变。”
“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叶浔头也没回,语气冷淡,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
“别发疯。”
发疯?
傅启泽又笑了,他眼神有一瞬间的出神,却又慢慢沉淀下去,化作一团浓稠阴沉的墨色。
是他发疯。
没错。
是他看见纪彻的未接来电后,一时发疯,抛下兴致勃勃的宴会,赶来实验楼想帮叶浔解决麻烦;是他发疯,静静看着叶浔和应修并肩一路;也是他发疯,这些天搜集了近乎数百枚耳钉,想着各种借口该怎么给叶浔送过去。
都是因为他在发疯。
“……”
“我很差劲吗?”他声音平淡,像是随口一问。
叶浔脚步也没停,显然懒得回答。
傅启泽于是在他身后笑了下,“叶浔。”
脚步骤然一晃,仿佛有些晕,叶浔下意识伸手扶向墙壁。
“你说的没错。”
晕眩感夹杂着一丝困意,让叶浔揉了揉眉心,他突然反应过来,思绪慢半拍地清醒,猛然惊怒交加的转过头,看向傅启泽——
“我就是个很差劲的人。”
傅启泽含着愉快的笑容,步步走近他。
他身量很高、修长而挺拔,头发颜色与叶浔一样,浅金色的眼眸却灰扑扑的,漠然而偏执,领口处的味道最为浓郁,冲向大脑。叶浔一时恍惚,精神得到某种放松,像躺在傍晚的池塘边,看蝴蝶飞舞、蜻蜓盘旋。
晕沉的感觉是一种异样的惬意。
这段时间的高压学习让叶浔无法陷入深度睡眠,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随时都能舒服的睡过去。
不受控制的脱力,他身形不稳,半坐到地上。
竭力撑着眼皮,叶浔有些气喘,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清瘦的腰背佝偻着,很累、屈起一条膝盖,置于身前。喘息的唇瓣也被抚摸着,修长的指尖沾了些湿润的水光。
傅启泽静了片刻,慢慢俯下身,舔去他唇瓣被带出来的一丝水迹。
“现在,我在对你做很差劲的事。”叶浔缓缓撩起眼皮,抬起的眼睑浸着细汗,一片黑沉。
他眸色阴冷,给了傅启泽一巴掌。
力道因为药性而有些颤抖。
傅
启泽道,“解气了吗?”
于是又是一巴掌。
这一次用了些力气,叶浔接着后仰向墙壁,无力地喘息着。
他的脑袋晕沉沉的向一边滑去,侧脸陷入温热干燥的掌心,傅启泽安静了许久,带着几分亲昵和安抚,揉捏着他左耳的耳洞。
叶浔合着眼睛,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
有一根温凉的东西穿入耳洞,很陌生的感觉,灵魂仿佛都被切入,叶浔恍惚地垂头坐在原地,阴影随即压下,傅启泽半跪在他身前,没有抬起他的脸,而是闭着眼睛,深深佝下腰背,含住了他的唇瓣。
“……你是狗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疲惫的叱骂,“不会亲就滚。”
接着有嗤笑故作镇定的响起,“笑话,咬人的才是小狗。”
“……”
时间的流逝变得昏昏沉沉。
某一时刻,精神一震。
似乎有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凌乱焦急,熟悉的说话声响起,是那群之前奔跑着离开的艺术班同学。
脚步声快速接近,已经穿越了正门,即将走来尽头。
应修神情平静,军靴每一步踏在地面,都规整而有秩序。
他灰蓝色的眼睛先看向实验室。
发现实验室的门锁紧扣。
他微微歪了下头,有些疑惑地寻找叶浔。
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有两道几近重叠的人影。
视线从两人身上随意划过。
下一秒,
应修脚步骤然顿住。
紧随其后的同学们还在叽叽喳喳,“幸亏那只豹子不吃人,我们把钥匙交给叶浔后就走。”
“但还是吓人,以后夜里我们还是不要出来了。”
“多亏了叶浔以身涉险,把那只豹子引走……真的太感谢他了。”
“我就是校报社的,回头我一定会为叶浔写专访。”
“叶浔呢……叶浔——”
看见应修的背影,众人也下意识停下脚步。
一行人茫然地低头看去。
四下瞬间没了任何呼吸声。
不远处,两道人影亲昵的交叠。
傅启泽慢慢抬起头,浅金色眼眸漾着水光,一种无声的慵懒和餍足,另一道清瘦的身影背靠着墙壁,疲倦地垂着眼睑,湿润的水色浸透了额发和侧颜,淡淡靠在他怀里。
应修很慢的、几近迟缓地眨了下眼睛。
一切细节都在眼中放大。
叶浔轻喘得呼吸、瘦削易折的手腕、苍白而蔓延着青筋的手背,就这样靠在傅启泽怀里,他显得安静而倦怠。
始终没有说话。
他合上了眼睛。
而傅启泽挡住他的脸,笑着看向面前的一群人,语气温和、却带着浓浓的危险:“还要继续看吗?”
人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吸气声伴随着无措地道歉,艺术班班长慌乱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只把钥匙塞到一旁的窗户上,接着便随其他人落荒而逃。
是比之前看见黑豹时还要惊慌的脚步。
只有应修还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叶浔身上,始终不变。
然后看着叶浔慢慢睁开眼睛,疲倦、却不容置疑地低声叫道:“应修。”
眼睫一颤。
僵滞的神经像被触碰,灰蓝色瞳孔专注地映出叶浔的脸,他径直朝叶浔走去:“哥。”
……哥?
傅启泽轻啧一声,眼神晦暗不明。
叶浔道:“现在,让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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