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欺君罔上的逆臣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臣入城前,听闻陛下受奸人蒙蔽,误解了臣的一片赤诚之心,”许是体恤赵珩是个半聋,他慢条斯理道:“恐惧之盛,竟到了要饮药自尽的地步,今日得见陛下天颜,方知流言荒谬。”
“陛下胆略过人。”另一只手顺着赵珩的下颌向上摸去,他指尖上蹭了皇帝方才吐出来的血,沾了血的铁器滑腻而冰冷,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狭长的红痕。
言辞恭敬,动作却轻慢至极。
被铁甲包裹的手指一路游走,肆意亵渎着他口中的帝王。
被臣下如此欺辱,皇帝但凡有二三分骨气,都无颜苟活于世。
赵珩当然没有——没有骨气。
大昭朝的开国皇帝,在面对着几已占据他半壁江山的逆臣,勉强将自己从起死回生的狂喜中抽出来,喘了口气,慢慢道:“姬将军谬赞。”
他的话音里竟还带着笑。
赵珩想忍,但没忍住。
姬将军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皇帝,从他的角度看,帝王这幅模样实在说不上有何种威仪,因玉带被解下,皇帝的朝服散乱得不成样子,只要他稍稍低头,就能看到一截被素色里衣遮挡着的腰。
姬将军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向上一移。
看脸,皇帝就更狼狈了。
他之前因靖平军一路穷追不舍,日日夜夜借酒消愁,只待酩酊大醉之后才能睡着,长期纵酒少食,他消瘦好些,眉骨愈显棱棱。
面色惨白,几无血气,皇帝浑身上下所有的血色都堆在了唇角和耳边,不过,是流出来的那种。
此时此刻,他看居然还是乐呵呵的。
亡国近在眼前,皇帝到底在高兴什么?
姬将军几乎为皇帝的没心没肺感到惊异了。
包裹着赵珩喉咙的手掌轻轻一拢,姬将军问:“陛下在笑什么?”
他用的力气恰到好处,足够赵珩不被憋死,但每吸一口气都艰难得要命。
赵珩无神的眼珠转了下,目光在扼着他喉咙的手上一闪而过。
“朕在笑,”赵珩道:“姬将军果然青年才俊,今日朕见将军,开怀之至,难以,”他咳嗽了一声,唇角渗出一片黑红,“掩饰。”
疼痛如丝刃,细密缠绵地裹住了赵珩的五脏六腑,随着他呼吸起伏间,切入身体,割得皮肉散落,鲜血淋漓。
赵珩疼得小指蜷缩,面上的笑容却有增无减。
污血顺着嘴角淌下,从下颌到脖颈都染得黑红。
皇帝素日养尊处优,甚少出门,生得比寻常男子白好些,加之中毒失血,未遭血液濡湿,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浓艳的红黑两色间,偏偏生着一截雪白的脖颈。
脖颈纤细,大半被扼住,铁器碾着肌肤,在边缘了压下道道带着花纹的淤红。
倘他想,只需再用一点力,就能生生掐断皇帝的颈骨
。
姬将军俯身,在皇帝耳边道:“好……”
好什么?
声音极轻,赵珩听不见。
一缕热气拂过耳垂。
赵珩不适地皱了下眉。
先前喘气冷得像个死人,突然活了,让人免不得震悚厌恶。
“那陛下,”姬将军问:“可想再开怀些?”
掌下脖颈浅青色的血管因疼痛贲鼓,可怜兮兮地跳动着,长指一搭,姬将军刻意碾了两下,仿佛能感受到下面汨汨流淌的鲜血。
赵珩不想都知道此逆臣贼子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断然拒绝,“不必,朕见到将军已是欣悦至极,乐极生悲,朕……”
手指施力。
赵珩有气无力地咳了声,朝姬将军吐了一小口血。
心道你不让朕说,还装模作样地问个屁。
他没力气,大部分都淌到了自己下颌上,还有一小点点,飞溅到了姬将军洁白的面颊上。
姬将军毫无防备,又腥又甜又苦的血腥气倏地在鼻尖炸开。
他眸光沉了沉,抬手将脸上的血抹去。
姬将军微笑着说:“臣就在曲州,不知京中风貌,陛下可喜欢出宫吗?”他不需赵珩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自昌平皇帝以来,朝局动荡,官府加税频频,生民之苦,可想而知。”
他垂眼,看向赵珩。
他睫毛长且密,微微垂眼时,如同展开了把小扇子。
有长睫遮挡,他的眸光就显得没那么锋利泠然了,这般安静看人,透出了些诡异却美丽的娴静。
倘若赵珩看得见,一定会觉得这鬼气森森还要竭力批人皮扮君子的模样很眼熟。
赵珩哑声道:“是朕之过。”
他认得坦然。
既然用了赵启的身体,只要他还当一天皇帝,赵启干的那些破事就不可能全然与他无干。
最重要的是,这是他一城一池奠定的基业,他既醒过来,还占了这么个得天独厚的身份,要他罢手,绝无可能。
姬将军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承认,一笑,继续道:“人皆向往太平盛世,譬如太-祖初建国时,连说书先生,现下都更爱讲太-祖故事,臣起兵前,还去听了本讲太-祖的书。”
他的语气太怀念,赵珩怔了一息,神情流露出了几分古怪。
若非脖子还在姬将军手里,他一定会笑出声。
难不成,这位以靖难平叛之名起兵的姬将军还是个对昭朝现状痛心疾首的忠臣良将不成?
“第一回开篇说的是,先朝意气绝,太-祖提枪入秦关,”姬将军手上用力,轻而易举地将皇帝拽了起来,“陛下是太-祖后裔,是否很仰慕太-祖?”
赵珩毒发疼得已经感受不到这点难受了,他掀开眼皮,做出了个和姬将军对视的样子。
赵珩诚恳地提议:“将军已经谋反了,眼下戍守阖宫的兵士皆唯将军命是从,朕的身家性命将军予取予夺,”他一口气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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