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2/2)
“谁准你们今天就升堂的?!通知过我了吗?!谁准你们不经我允许这么干的?!都给我停下!”
赵泽被这闯入者惊得打断了思路。
他抬头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紫服官员是大理寺卿。
理论上来说,这人比“萧寻初”要高两级,是“萧寻初”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对大理寺卿恭恭敬敬的。
然而此刻坐在上座的,却是赵泽。
他一见这大理寺卿上来就蛮不讲理地要叫停,帷帽下的眼神顿时冷下来,胸口亦窜上火气。
赵泽这回微服私访,本来就想看看有没有官员阳奉阴违的,没想到还真被他抓到一个。
“你说了算?”
() 赵泽对他毫不客气,语气甚至夹杂着质问。
他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寺卿大人不是已经抱病好几日了吗?
“自从司卿大人那日在大殿外面晕倒之后,连着数日没有上朝,说大理寺的工作也暂且不能过问,怎么这会儿,我看寺卿大人倒是一点都没生病的样子,还有力气管东管西了?
“寺卿大人自己抱病不来,难道还不允许其他人按部就班地干活?若是人人都像寺卿大人这样,那当今天子还要这个大理寺干什么?”
大理寺卿没料到“萧寻初”一个大理寺正,居然敢对他如此诘问,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一怔,才快步走到赵泽面前,压低了声音,对他挤眉弄眼道:“你干嘛?!小萧,我可是在救你啊!”
“救我?”
对方的话出乎赵泽的意料,他心道这么简单一个案件有什么可救的。
赵泽张口准备反驳几句,恰在这时,从大理寺外又慢吞吞地走进一个老翁来。
那老翁同样身着方朝品级最高的紫色官服,配着金鱼袋。
他年纪已过花甲,可仍是满头乌亮的黑发,精神奕奕。
他生得清瘦,腰板笔直而气质出众,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都有点仙骨道风的味道。
赵泽不怕大理寺卿,但一见这个人,顿时一僵——
来者,正是三朝名相齐慕先。
他缓步踏入大理寺,在门前站定,像是没有注意到现场奇怪的气氛一般,和蔼地笑道:“老何,有话好好说,不要为难年轻人。
“审案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习惯。
“你和老祝他们都不在,萧小友一个人挑起大理寺的大梁已是不易,做不到面面俱到也很正常。
“我倒觉得,萧小友能这么快取得案件的进展,颇为能干,实在是难得的可塑之才,应该鼓励才是啊。”
“是是,同平章事大人教训得是。”
大理寺卿表情僵硬。
齐慕先这话说的。
要不是他知道“萧寻初”接下来要审的是谁的儿子,还真信了这邪。
此刻,大理寺卿遍体生寒。
齐慕先像没注意到大理寺卿的脸色。
他只笑呵呵地看向“萧寻初”,友善地问:“萧大人今天怎么罩上女子用的帷帽来升堂了?难不成是身体不舒服?”
“不、不是。”
赵泽见齐慕先看向自己,顿时慌乱起来——
实际上,从齐慕先出现,赵泽便开始不在状态——
齐慕先是帝师,赵泽与兄长都从小就跟随齐慕先学习。
父皇驾崩时,赵泽只有五岁,他对亲生父亲的记忆并不多,反而是齐慕先,在他与兄长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占据了极大的分量。
赵泽与兄长都将齐慕先唤作“相父”,这相父后面的父字,可不是轻飘飘的一个敬词,而是真有感情在里面。
——齐慕先作为老师,十分
严格。他教他们学识,教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他们帝王之道。()
他对他们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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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驾崩之后,齐慕先迎他回宫登基。
那时齐慕先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今后就是一国之君了,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成为一个能被万民信赖的君主。
今日赵泽是背着文武百官,假称身体不适出来的。
先前与“萧寻初”说起出宫的原因时,他自觉理由充分、理直气壮,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此时,他一见齐慕先,却无比心虚。
赵泽对齐慕先既有感激,又有敬重。
他假扮“萧寻初”审案被齐慕先撞见,如同一个任性瞎胡闹的孩子被父亲抓了包。
这不算大错,但违背常理,他很怕看到齐慕先露出对他失望的眼神。
赵泽此刻只能万幸,他戴着帷帽,而且是坐着的,可以掩饰身形差异,应该很难看出与萧寻初本人的区别。
齐慕先不知道他以前就频繁出宫,应该很难想到他居然会出宫玩假扮官员这种惊世骇俗的游戏。
想到这里,赵泽咳嗽一声,将声音装得愈发低沉。
他道:“咳咳……我还好,多谢同平章事大人关心。是大夫说,我短期内最好别正面吹风,这才戴个帽子罢了。”
“萧大人身体不适,仍非要带病在今日急急审理这桩案子,这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齐慕先皮笑肉不笑。
“哪里哪里。”
赵泽没有听出齐慕先的话夹枪带棒。
齐慕先眯起眼,一双幽深的眸子,像要隔着帷帽的白纱将他剔肉拆骨。
半晌,齐慕先话锋一转,说:“这桩案子,其实老夫先前也有耳闻。
“今日老夫正好经过就撞到萧大人审案,想来也是缘分。老夫恰巧也想看看,在民间备受爱戴的‘萧青天’是如何断案的。
“不如今日,萧大人就给老夫加个座,就由老夫来监审此案……萧大人,想必不会连这种小要求都拒绝吧?”
要是谢知秋本人在此,定能感受到齐慕先话中的威胁。
然而换作赵泽,他只隐约觉得现场气氛诡异,齐慕先看着与平时他们在皇宫相见时的样子不太一样。
赵泽并未拒绝,顺水推舟道:“同平章事大人想监审,那当然好啊!
“来人!快帮同平章事大人和大理寺卿大人加张桌子!”
大理寺内鸦雀无声,只有听到命令的小吏,手脚麻利地去摆放桌椅。
待摆放完成,齐慕先走过去,一撩衣摆,淡淡地在侧边坐下。
赵泽再一拍惊堂木,道:“传嫌犯!”
一声下去,无人回应。
齐慕先笑了笑。
赵泽不明所以,又喊了一声,道:“我说,传嫌犯上堂!”
兵吏们低着头,仍然无人回应。
“你们竟敢不听大理寺正的话,是想以下犯上吗!今日不听令者,统统打三十大板!”
“……”
“五十大板!”
“……”
竟然话到这个份上,这些人还不动,就算是赵泽也能感到这件事有大问题了。
他不得不差使谢知秋身边的张聪,道:“张聪,你去把嫌犯带上来。”
张聪倒是很果决地接受了命令,抱拳道:“是。”
他转头去了大理寺狱。
不久,一个扣押多日、外表狼狈的男子被张聪老鹰捉小鸡似的提溜到大堂上来。
在推搡之间,那囚犯边被迫上堂,边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就你这种下人,也敢动我?!我弄死你!等我出去,就弄死你!”
赵泽没想到这嫌犯如此嚣张,而且声音莫名有点熟悉。
他皱起眉头,去看那人的脸。
这时,像是有意让赵泽看清楚一般,张聪一扭那嫌犯的头,让他面向赵泽。
下一瞬,赵泽瞳孔猛缩,帷帽下的面容已是惊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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