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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寒把脸埋进鸡汤桶里,浓香的热气熏在他脸上,他没有动,小心翼翼地抱着桶说:“在我家,这些东西都是给弟弟喝的。”
“管他你家我家哥哥弟弟的。”奶奶把他头按桶里,“我不认识你弟,就想给你喝。”
靳寒抹着眼睛喝光了那桶汤,过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第一个生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快被捂化的麦芽糖,分了一包给奶奶。
之后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寻死的机会。
他出现在哪片海,奶奶就在哪片海卖烤肠。
他不走,奶奶也不走。
两人时常僵持到半夜,奶奶用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无奈地看着他,抬起手抚在他脸上:“你还那么小,这是干嘛呢?”
靳寒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别人为自己担心,更不想给一个好人添麻烦。但他实在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活着对他来说好难好难。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自己被地痞绑走的那天,全家人坐在车上看向他的“马上就要有钱了”的喜悦眼神。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三双眼睛。
他感觉那根油乎乎的绳子始终拴在他脖子上,再也解不下来。
他歪过头,贴着奶奶的手,轻轻垂下眼来。
那充满雾气的眼睛仿佛一条悲伤的河流,从出生开始,他头上就停着一片湿漉漉的雨。
他说:“我只有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
“那你和我走哇,我们作伴嘛。”
“你有儿子,你儿子回来了你就会赶我走,他如果生病了你还会把我卖掉。”
奶奶气得翻白眼:“我有个屁的儿子啊,我要有儿子那鸡汤还能轮到你啊?!”
根本不容许他拒绝,奶奶掐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家,临回去前还给他买了包麦芽糖。
靳寒在奶奶家无所适从地摸摸这里、摸摸那里,拘谨地坐在小床的边边上,一晚上都没睡,第二天天不亮就跑到码头搬酒桶。
酒桶改良后变重了,也涨价了,搬一个给他两块五,工资日结。
他每天都能拿到最少二十块。有时是两张十块的,有时是五块一块的,他把那些皱巴巴的纸票珍惜地揣在小口袋里,等来海边接奶奶回家时交给她。
作为交换,奶奶会把卖剩下的没烤糊的肠给他吃,偶尔还会给他炖鸡汤。
他话很少,也不笑,甚至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过,但奶奶始终待他很好。
从海边回到奶奶家有一段漆黑混乱的巷子,晚上经常有喝醉酒的人聚集在那里闹事。靳寒知道后每天都雷打不动地来接奶奶回家。
可他没想到只是晚去一次,奶奶就出了事。
那天晚上和他一起搬酒的大叔摔了跤尾椎骨碎了,他送大叔去医院,接奶奶就晚了些。
奶奶从那条巷子过的时候被醉汉推了一把,之后再也没能起来。
奶奶在医院拖了三个月,靳寒就守了她三个月,几乎花光了他们俩攒的所有钱。
她撑到靳寒生日那天,很早就醒了,说想喝鸡汤,让靳寒回家给她做。
靳寒把鸡汤煮好拿回来,她抓着靳寒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泪水滑过她的脸庞,她把脸埋在靳寒的手掌里不舍地说:“臭小子,你不要太早来找我,好不好?”
靳寒用力摇头,固执地看着她,那些积蓄在眼睛里的雾气第一次变成泪水流下来。
“可我不想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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