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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有专门从县城请来的歌手表演,男歌手的头发给发胶梳得好硬挺,强风里也能纹丝不动,音响发出的声音很像在放鞭炮,噼里啪啦完全听不清男歌手唱的歌词,只知道在唱抖音热门歌曲,台下阿姨们喜欢得不行,又拍手又跳舞,脸上洋溢喜气。
晏山跟着老张拍了许久,认识村里好多阿姨婆婆,他的嘴会说,搏得妇女们的喜爱,总想将他介绍给她们的女儿或孙女,闲时她们来老张家嗑瓜子打牌,唠各家长短,老张没见过家里聚来这么多人,只想缩进角落,便总是不耐,说小晏眼光可高着嘞,能留在这儿当乡村女婿?阿姨们觉得老张说得有道理,逐渐不再说媒,却也还是总来找晏山闲聊,说儿女不孝顺,媳妇不肯喝求来的送子汤等诸如此类的琐事,总之她们的生活无非就是儿女,再没有其余娱乐活动。
纪录片的主角是老张,实际上晏山也拍了许多老张身边的“过客”,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具体的姓名,只有一个代号,这个代号贯穿了他们的人生,成为比姓名更清晰的存在。
乌婆婆一生有过六个孩子,死了三个,留下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没有人清楚她具体多少岁,包括她的儿女,她的脸几乎找不出平整的地方,尽是条条沟壑。听村里人说她以前在镇上经营按摩店,手底下好几个小姐,后来扫黄打非,她逃回村里来住,晏山和她聊天,她对以前经营灰色产业的事闭口不谈,也很可能有意将这段记忆抹去,她的面容很和善,说话时嘴唇黏在一起就发出声音,不像是以前眨眨眼就收取嫖资的人。
衰老让她的记忆停滞、倒退,有时将晏山认成她的大儿子,他去世时跟晏山一般大。她翻箱倒柜地找出积压许久的黄金耳坠,庄重神秘地塞进晏山手里,让他娶媳妇时用,黄金的来历或许不正当,但晏山只能接着,感觉心里一阵暖热,等乌婆婆睡去再放回衣柜。
对村里的女人来说,挨打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更多时候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和频繁,她们在院落被打,扫帚的枝条像细雨一般落在身上,抽得女人尖叫逃窜,最后躺在地上抽搐,但男人不会停手,躺倒的女人更方便他们用脚踹,她们的软肉就像一块橡皮泥,弹起又落下,成为菜摊猪肉般廉价的东西。但这是正常的,邻里甚至不会投以过多好奇的目光,他们认为这是简单的家庭内部纷争,而不是单方面的施暴,最多在男人拿刀追击女人时加以制止。
女人说没有关系,擦擦脸上的泪痕,弹弹衣上的灰,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完成活计。这让晏山陷入焦虑,他是否应该出手制止这些男人的行为,他们通常矮小、粗壮,他作为一个记录的人,自始至终究竟应该以旁观者的身份扛着摄像头,还是临时介入一场不会中断的悲剧中,这些妇女又是否需要他的拯救。
晏山曾经制止过一场暴力,老张的邻居女人是村里的屠夫,性格很残暴,喝了酒就动手打老婆,在村里众多家暴的男人中,他是最暴戾的一个。
那是晏山初次看到如此骇人的家庭暴力,觉得整个的呼吸都被截堵住了,他冲上去把男人的两只手臂牵制住,男人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偏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