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客串(一万一千字更新!)(2/2)
陆严河不知道这个客串的戏份,是王重找了他来演,还是陈梓妍知道他要找个人,才把陆严河介绍了过来。
不过,以陆严河现在的名气来客串一部电影,无论怎麽说其实都是来给人帮忙来了。
王重对陆严河也挺客气。
这位导演,做导演也有十几年了,产量不高,过去就拍了五部电影,这是第六部。
每一部电影都是文艺片,票房最高也就一千两百万,这部《三山》俨然也不是个商业片,仍然是充满了思辨和寓言的故事。
陆严河见了三个年轻演员,陈江,隋芳然,王路。
这三个年轻演员都比他大个几岁,不过也都很年轻,一聊才知道,都是刚毕业一两年。
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跟王重合作。
新人,没有名气,能够主演王重的电影,对他们来说当然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就算票房不高,那也是知名的文艺片大导演。
他们三个人对陆严河都挺热情的,但有些不知道该怎麽跟陆严河说话,好像有些拘谨。
这一刻陆严河瞬间理解了石夏老师说的那句「我这人最怕别人因为我而感到拘谨」。
陆严河也没有那个经验去马上跟大家融入到一块儿,坐在一块儿聊了聊,忽然王重又过来找陆严河,他们就先离开了。
王重说:「我看过你拍《凤凰台》里的一段戏,就是你的真实身份被人揭穿以后,冲郎侠充满怨恨地怒吼并发泄那一段,我觉得挺有我想像中那个劲儿的,那一段劲儿是充满仇恨丶歇斯底里的,在这里,我想要的是一种自己都看不清这世间幻象丶还疯疯癫癫地想要从别人身上算出真相的那种感觉,你越疯得不现实,发生的这一段越像是一场三个年轻人的梦境,我特别希望这场戏就像是一个人的噩梦,一段戏结束,大家惊醒,还觉得心有馀悸。」
陆严河点头,说好。
他又说:「不过,导演,我什麽时候拍?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梳理,我现在脑袋是乱的,也没有做任何的准备。」
王重问:「你需要多久?」
陆严河说:「至少给我半天时间吧。」
「行。」王重说,「我先找人带你去做造型,做好以后,我们再聊。」
陆严河点头。
王重就又走了。
陆严河被人带着去了化妆间,做造型。
算命先生的造型。
造型倒是做得很快,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褂,脚上的布鞋也是灰扑扑的,都是专门做旧的。
陆严河换上以后,照了照镜子,讲句实话,很埋汰的一个造型。
脸上抹了两把灰,头发还故意做乱了。
陆严河倒不是不能接受自己这麽糟糕的形象,只是总觉得不太对。
一个年轻的算命先生,就算大晚上的宿住在山中庙里,也不用搞得灰头土脸的,像个乞丐一样吧?
陆严河跟给他做造型的人说:「这个造型能改吗?」
做造型的人摇摇头,说:「这都是已经提前定下来的。」
陆严河再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让邹东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去找王重。
「导演,这个造型我不是很满意。」他直说。
王重一愣,抿了抿嘴,「我知道,这个造型有点丑,其实,我——」
「我不是嫌丑,也不是嫌脏,这都没有关系。」陆严河摇头,说,「我是觉得,它让我不够信服。」
「不够信服?」王重疑惑地看着他。
陆严河说:「我这个造型,一看就是设计出来的埋汰造型,很俗气,没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在很多影视剧中都可以看到类似这样的造型。」
王重沉吟片刻,说:「确实是很俗套,那你是什麽想法呢?」
陆严河说:「第一是这个头发,说实话,这是个年轻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再神神叨叨,总不会把自己折腾得跟个乞丐一样,我知道你是想要表现出灾荒战乱年代下,我这个算命先生也活得朝不保夕,所以各方面都很糟糕,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表现呢?比如我就梳一个正常的发髻,而不是这麽乱七八糟跟逃难逃了七八年似的,但是发髻给我弄得颠簸了好几日,蓬松快要散架的样子,比如我脸上这两抹灰,往我脸上抹东西没有关系,但人脸上蹭了东西,都会下意识地用衣服蹭一下,我把它的痕迹蹭得薄一点,不那麽明显,哪怕是乞丐都会把自己的脸收拾得乾净点呢。」
王重沉吟不语地看着陆严河。
「您之前说,这场戏要拍得像一场一个人做的噩梦,如果从外型上就已经把我刻画成一个乞丐模样的算命先生,那我算出来的卦象,又怎麽让那三个人信服?」陆严河说,「我是一个被灾荒之年所迫,大晚上的躲在这个深山庙里借宿的算命先生,有些狼狈,但不至于生活潦倒,碰到他们三个,神神叨叨地说他们三个身上有血光之灾,问他们要钱,给他们算卦和破解之法,这样逻辑才通,否则我一个自己都混得这麽惨的人了,后面还凭什麽说萍水相逢,就算他们不给钱,我就给他们算一算呢?」
王重惊讶地看着陆严河,许久没有说话。
陆严河所说的这些话确实让王重感到出乎意料。
王重做导演,拍了五部戏,跟很多演员合作过,而且,合作的很多演员都自己琢磨戏,然后跟他说,其中不乏那些贼喜欢琢磨丶搞得王重都头大的演员。
而陆严河让王重感到惊讶的是,就这麽短短的两个小时,陆严河就拿着目前这个片段式的剧本,对这个人物有了一个基础的认知,并建立了自己对于人物的基本线。
陈玲玲跟王重说过,陆严河是一个表演天赋很高的年轻人,只要你把戏掰开了跟他讲清楚,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理解吸收,并表现出来。
所以,王重才会在临时想到这一场戏的时候,把陆严河给请来。
准确地说,他是先想到了三个人庙中遇算命先生,被算命先生的卦象给吓得浑浑噩噩,做一个前后剧情的衔接,然后临时想到了陆严河,就照着陆严河的年纪写的这一段剧本。
也因此,陆严河在片中的造型都是临时设计的,确实比较粗糙。
王重理解了陆严河的想法,就同意了陆严河的想法,说:「就照你说的这麽改。」
陆严河又说:「还有另一件事,导演,这个衣服太乾净了。」
「乾净?」王重一愣,目光落在陆严河身上,他身上这件褂子已经是灰扑扑的,这还乾净?
「全是灰,没有磨损的痕迹,也没有污渍。」陆严河说,「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自己来处理一下。」
王重闻言,惊讶地看了陆严河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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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王重找了陆严河去给他的电影客串一个角色。」
仍然还在拍摄的《凤凰台》剧组,黄城跟陈玲玲说道。
陈玲玲闻言,点了下头,「陆严河愿意去客串吗?」
「陈梓妍第一时间就答应了。」黄城笑了笑,「陆严河因为平时要上课,所以上学期间都不会接主角戏,顶多接一点戏份不多的配角,甚至是客串,这个消息要是传开,估计陆严河的戏约会多得可怕。」
一个在市场上明明可以挑主角演的演员,现在愿意演配角或者客串,哪个剧组不想把这样的演员给抢过来?
陈玲玲说:「他多串一些戏,对他有好处,他有天赋,就是技术方面很糟糕,多一些表演的经验,能帮他迅速找到自己的表演方法。」
黄城好奇地问:「你对陆严河的期待挺高?」
「我们这部戏的年轻演员里,他是最有前途的一个。」陈玲玲直言不讳,「其他人演戏,演得好也只是好得中规中矩,他演戏有一种与学院派截然不同的风格。他演的这个侍卫,在近十年的影视片里,你找不到第二个侍卫有他这样坚毅却深邃的眼神,是侍卫,又不仅仅是侍卫,这种复杂的层次性,极为难得。」
黄城点头,说:「很多成名后的演员,演什麽都摆脱不了演自己的束缚,而很多演员,每一个角色都是角色,也是自己。」
「嗯。」陈玲玲点头。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后面正在筹备的那部剧,陆严河是演不了了?」
「你说的是《血玉》?」黄城问。
陈玲玲点头。
「那估计演不了,《血玉》有五十多集,陆严河没有这个时间来演。」
「可惜了,本来他形象丶演技和人物感觉都很贴合。」陈玲玲也只是淡淡地感到惋惜。
到她这个层次,很少有那种非要跟某个演员合作不可的时候了。
黄城反倒是很惊讶。
「陆严河都让你这麽看重了吗?连《血玉》这样一部剧,都没试镜就打算让他演。」
「都合作过的演员还有什麽好试镜的,已经很熟悉了。」陈玲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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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严河并不知道自己因为拍摄时间的问题,错过了一部陈玲玲导演的男主剧。
他正坐在一辆大巴车上,跟着剧组上山。
庙里这场戏,剧组要实景拍摄,专门找了一座山中的庙,就是为了今天晚上拍这场戏。
陆严河坐在中间位置,而陈江丶隋芳然和王路他们坐在最后面一排。
车子在弯曲的山路上弯弯绕绕,大约半个小时过去,陆严河只觉得一阵反胃,头晕,想吐。
晕车了。
等开到目的地的时候,陆严河一下车,脸色青白,胃里翻江倒海,他努力了大半天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已经是傍晚。
今天晚上看着不会像是有雨的样子了。
剧组备了降雨车。
这一块挺荒凉,还真是个荒庙。
庙不大,美术组的人匆匆忙忙地进去布场。
这是一块半山腰的坪地,前边几步就是悬崖峭壁。
陆严河走到边上,俯瞰远处,远远能看见一片山村。
傍晚时分,夕阳落下,风吹得特别猛烈。
站久了,他突然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他赶紧转身进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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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正在跟摄影组的人看要怎麽样布机位。
陆严河没有过去,而是自己在这边上转了起来。
这座庙没有很大,大约就是两个凉亭那麽大,摆着一个大约半米高的瓷像,认不出是什麽神佛,香火也是断了很久了,前边香炉案上,一层灰。
大约真的是身处这种实景之中,陆严河还真有一种凄风苦宿的感觉。
他没有跟任何人聊天说话,自己一个人开始找状态。
剧本里对于这个算命先生没有多少描写,王重也没有说什麽。
陆严河自己开始构建他的人物小传。
这是何淑怡教他的。
「演一个人物,有个小传,处处有来处,再乱也不乱人物的逻辑。」
陆严河来到庙里一个角落,面对墙壁,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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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江丶隋芳然和王路三个人待在一块儿,看到陆严河这「面壁思过」的样子,都露出不解之色,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麽。
陆严河虽然比他们年纪小,但人家比他们红多了。
所以,他们三个在陆严河面前都比较紧张。
人家一个当红明星,还刚提名了红河奖,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演员。
哪怕他们三个是主演,而陆严河只是一个客串的演员。
「他这是在干嘛?」隋芳然小声问。
陈江和王路都摇头。
隋芳然说:「也不知道他会怎麽演。」
陈江说:「他的演技很好的,你们看《黄金时代》了吗?」
「看了,我想像不出他怎麽演这个道士。」王路说。
隋芳然:「我都不知道怎麽演,导演就给了我一页纸,我也没有几句词。」
王路苦笑,说:「导演就是这种风格,今天晚上估计要熬大夜了。」
陈江叹了口气:「我都习惯了。」
隋芳然心想,陆严河一个人在那儿待着,要不去跟他打个招呼,聊聊天吧。
她走过去,来到陆严河的身边,在看到陆严河侧面的时候,猛地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陆严河竟然双眼紧闭,咬紧下颌,眼泪从他眼角一行一行地往下流。
「你没事吧?」隋芳然没忍住开口问道,充满担心地看着他。
陆严河仿佛吓了一跳,他猛地睁开双眼,一脸茫然地看向隋芳然。
隋芳然:「你是难受吗?」
刚才陆严河晕车,大家都看到了。
陆严河摇摇头,说:「没事。」
隋芳然指着陆严河脸上的泪水,「你,这是?」
陆严河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才知道隋芳然为什麽会这麽奇怪地看着他。
「哦,我刚才在想我演的这个人为什麽是个算命先生,还神神叨叨丶精神不正常,想七想八的,就情不自禁哭了。」他说。
隋芳然的神色更茫然了。
陆严河没有跟她细说,摇摇头,说:「我再做一下准备。」
隋芳然这才了然,陆严河是在为拍戏进状态呢。
她点了点头,满脸震惊地回去找陈江和王路,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他们两个人说了。
「太可怕了。」隋芳然完全是震惊的,不知所措,「他就自己一个人面对着墙壁,闭着眼睛,默默地流眼泪,我都懵了。」
听完隋芳然描述的其他两人也很茫然。
懵。
这个时候,王重也看到了陆严河的样子。
陆严河没有再哭了,他只是一个人待着,怔怔发呆,双眼失神。
这种状态有些「失魂落魄」,很「失意」。
这当然不会是陆严河自己的状态。王重在文艺片这个领域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演员在入戏,找状态。尽管见多识广,他见到陆严河这一幕,还是有些吃惊。
王重在文艺片领域坚持这麽多年,不是没有机会执导商业片,也不是别的,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是一个很自我丶锺爱自己表达方式的导演。
其实他的作品也不是那种闷不可言的文艺片,严格来说,是作者性很重。
就像他拍着拍着就突然又多写了一场戏,然后就临时找演员丶找地方来拍。
一般剧组怎麽会这麽任性呢。
但王重就是要拍这场戏,不拍不行。
他不知道陆严河是怎麽给自己设计的这场戏。
他也不想跟演员提前沟通,对他来说,他拍戏经常就把摄影机这麽一架,开机,就让演员们这麽一直演下去,特喜欢演员现场即兴来。
这场戏,王重其实也就是写了个大概。
他只是很清楚地知道这场戏要拍出什麽样的感觉,但具体要是什麽样子,他自己反而没有详细的想法。
简单地写了个剧本片段,就交给了演员。
而这场戏的重点,实际上是在陆严河身上。
正常戏的节奏都是要由陆严河的这个角色带着走。
王重把几个演员叫了过来。
陆严河如梦初醒似的,过来,状态却还是奄奄的。
王重:「等会儿这场戏怎麽演,我也没有要说的,我不是那种对你们怎麽说话丶怎麽走路都有非常具象的要求的导演,陈江你们知道我的习惯,严河你第一次跟我拍戏,等会儿开机以后,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演,反正今天晚上就拍你们这一场戏,你想怎麽试都行,我们都来几条,有什麽想法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但只有一点,我一定要拍到我要的感觉,那种介于真实和虚无之间的噩梦感。」
陆严河点头。
陈江他们三人也点头。
陆严河说:「导演,我给我那个角色做了一点补充,你需要听一听吗?」
「不需要,你自己拿准了就好,但我不要任何多馀的东西。」王重说,「这场戏的重点,是你算卦,把他们给吓到了,其实就这麽简单。」
陆严河点头,表示明白。
到了夜幕一落下,蜡烛一一点燃,四周夜幕笼罩,风声如诉,气氛一瞬间就起来了。
所有工作组的都撤出去了,庙里只剩下陆严河一个人。
镜头是要从外面拍三个年轻人进来开始。
陆严河就一个人坐在庙里,面前升了一堆火,火光照耀着他的脸,明明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却双眼无神,脸色麻木,仿佛枯槁一般的寂然,仿佛连火光都无法在他的眼睛里唤醒任何一点亮光。
大家都站在庙外,远远看到里头这样一幅画面,彼此没说,可心里面全都有了悚然一惊的感觉。
「好冷啊。」隋芳然站在两人中间那,看着庙里边的陆严河,身体瑟瑟,小声说了一句。
「看着怪吓人的。」王路说。
连王重也坐在监视器后面,被摄影机拍到的这一幕给惊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