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城管祖师爷(1)(1/2)
元佑元年五月已亥(十九)。
胡及穿着囚衣,坐在潮湿的监牢中。
他此时的状态极为狼狈。
不仅仅头发全部白了,眼窝深陷,精神意志更是接近崩溃。
蔡京穿着紫袍,在腰间系着,刚刚获赐的紫金鱼袋,风风光光的在开封府的官吏簇拥下,步入这个监牢。
然后他挥了挥手,其他官吏就退了下去,留下蔡京和胡及在这个狭窄潮湿,散发着臭味的监牢中。
胡及抬起头,看到意气风发,走到他面前的蔡京,惨然笑了一声:「蔡伊正,来看小人笑话的吗?」
蔡京微笑着摇头:「不!」
「看汝笑话的人够多了。」
「本官是来谢汝的!」
蔡京得意的把玩了一下自己腰间系着的那个紫金鱼袋。
鱼袋是一种古老的大臣装饰,属于章服体系的重要组成。
据说,在三王五帝时代,就已经存在了。
魏晋演变成龟袋,至唐变成鱼袋,唐制五品以上文臣才能配鱼袋。
不过,那时候的鱼袋是有实用功能的——唐代的鱼符,被剖为左右两半,左半部分,在阁门官员手中,右半部分则被大臣们装在鱼袋中,每次出入禁中,都需要取出来查验。
但大宋不然,鱼符不再装在袋子里,而是系在袋外。
同时也不再剖开,分为左右,而是成为鱼袋的装饰品。
因为出入宫禁的信物,已经换成了铜符。
而这鱼袋因此就变成了纯粹的装饰性物品。
一种在官场上用来区别地位上下尊卑的标准物。
有无鱼袋,用什麽样的鱼袋,是需要在上书的时候,写在奏疏丶帖子抬头上的,和其寄禄官丶差遣丶勋爵并列的东西。
比如蔡京,现在若是上书,就必须写:朝议大夫丶龙图阁待制丶上护军丶莱阳郡开国候丶权知开封府丶御赐紫金鱼袋臣京。
是的,蔡京现在升官了。
寄禄官自从六品朝奉大夫升为正六品的朝议大夫。
也有了爵位——莱阳郡开国候。
从现在开始,他可以有食邑,并且享受国家重臣待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御赐紫金鱼袋。
这是宰执的配置!
历代以来,所拜宰执,皆在拜任之前,必得赐紫金鱼袋。
蔡京能这麽快就集齐这些待遇,还真得感谢胡及。
若不是胡及,他起码还要一两年,才有可能得到天子赐紫金鱼袋,封开国侯。
若不是胡及,他蔡京又怎会这般迅速窜起?
一个被奸臣陷害的人,还能是什麽人?
必然是贤臣干将!
不然,怎会被小人嫉恨?
所以,蔡京的这些待遇,落实的非常快。
天子诏书一下,在三省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直接就通过了。
胡及看着蔡京腰间那个紫金色的鱼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但,胡及知道,自己绝不能破防。
那只会让蔡元长兴奋!
「尹正!」胡及冷冰冰的说道:「某会等着的,等着尹正,身败名裂!」
「届时,或许道左相逢,还能和尹正,煮酒相谈!」
蔡京哈哈大笑,道:「这就不劳足下担心了。」
「本官来此,也是来通知足下的。」
「依律令,本官已经签了文书,足下将编管梓州路苍溪县!」
「本官心善,特地给足下在当地批了三十亩地,可供足下及其家人劳作,以得温饱!」
胡及的脸色,骤然大变!
他猛的站起来,盯着蔡京,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蔡京狞笑着,看着他:「足下还不知道?」
「也对!」
「囹圄之人,岂知外界!」
「某,今已奉圣旨,暂署大理寺!」
「汝之编管文书,便是某在大理寺签发的第一道命令!」
蔡京什麽人?
肯定不是好人!
得罪了他,还想跑?
怎麽可能!
胡及浑身战栗,梓州路苍溪县?
那是哪里?胡及不知道,但他知道,既是蔡京选的,肯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而且拨三十亩地?让他家妻小都得温饱?
什麽意思?全家流放吗?!
「蔡元长!」胡及攥紧了拳头,怒视着蔡京,他是真的破防了。
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流放梓州路?
这路上,颠沛流利,囚车械送,想想都知道肯定不会轻松。
全家都死在路上,都是常见的。
因为他和他的家人,现在已经被开除出士大夫的行列,被追毁了一切功名。
自然,也就不可能享受到那些文臣被贬的待遇。
想要优待,门都没有!
即使,他们侥幸可以活着抵达当地。
但苛捐杂税丶加征摊派,必然接踵而来。
总之,不是在路上被整死,就是会在当地被虐死。
这也是追毁出身以来文字这个惩罚,对文臣们来说,属于极刑的原因。
因为它是慢性死刑。
对士大夫们甚至是一种比凌迟还要可怕的刑罚。
几个养尊处优的士大夫,能受得了日夜劳作,却依然喂不饱肚子的生活?
而且,他们还得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妻小,跟着他一起沉沦。
这也就难怪胡及回破防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呢喃着。
让开封府暂署大理寺?
国朝没有这样的先例!
而且……而且……孙升他们答应过自己的啊。
就算他被贬,也会照顾好的妻儿,安排好的家人生计的。
「孙君孚!」他癫狂的喊着。
孙升是国朝名臣孙观之子,父子的名声都很好。
正是因此,胡及才相信对方的承诺。
蔡京见着,微笑着戳破了他的希望:「足下谈起孙君孚?」
「却是要告知足下,孙君孚已贬泰州,昨日圣旨,追究其在朝,枉法丶渎职等罪,降授宣德郎,落直集贤院,再贬为荆湖北路,知施州。」
孙升,自身都已经难保。
降授寄禄官,在大宋是很严重的惩罚。
因为寄禄官的升迁,不是磨勘得来的,就是政绩优异或者深得圣心,特旨越次拔擢而来。
所以降授寄禄官,在大宋对一个文臣来说,几乎就等于宣告其政治生命终结。
而孙升被降授为宣德郎——正好是京官顶点。
根据碍止法,京官改朝官,必须有天子特旨。
所以,孙升这辈子就被限制在了宣德郎上。
甚至可能还会被秋后算帐——当今官家,好记性,爱记仇的特点,朝野皆知。
旁的不说,蔡京就知道,张吉案后,张诚一盗父墓丶不葬亡母的案子,就有着那位官家在背后的努力。
这是不整死张家不罢手啊!
那孙升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蔡京感觉,孙升识趣一点的话,就该在施州赶紧死掉。
不然就可能连累其父兄家族了。
同样的道理,还有刘奉世。
他也得抓紧死掉,别给君父添堵,免得自己将来不得体面。
被贬的李定就很识趣——新州已传回消息:元佑元年四月,故正议大夫丶龙图阁待制丶编管新州居住李定卒。
胡及听着蔡京的话,全身冰冷。
孙升居然已经被贬出京,而且被降授了。
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于是,胡及惨然一笑,瘫坐下来。
「尹正!」
「嗯?」蔡京微笑着,看着胡及,他很享受现在的感觉。
叫你害我!
现在叫汝尝尝厉害。
「某会在地狱等着尹正的!」胡及眼露疯狂的说道。
「尹正迟早会下来陪某的!」
和蔡京共事,已经有两年多了。
胡及知道,蔡京的行事风格——没有原则,一切唯上。
过去,蔡确叫他做什麽,蔡京就做什麽。
而现在则是天子欲做什麽,蔡京就去做什麽。
这样的人,必败!
历史上已经有了无数先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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