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前尘一】蜀城旧雨(2/2)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
    不长不短的黑发单束在脑后,其上薄雪正在缓缓化去,这样的冬日,男子却只穿一身轻薄的黑衫,冰冷的剑拎在手上,剑眉下嵌着一双长而亮的眼。

    张思彻抬起头来,微笑示意:「久见——事情都知道了?」

    男子点点头:「来取案卷,劳烦了。」

    张思彻摆摆手,唤来一只妖异的黄瞳青鸟,小心地把写好的小筒固定在它细利的爪上:「也劳烦你一事,顺便带上它,也是往西南去的,出京后放飞就好。」

    男子看一眼旁边低头奋力快笔的文书:「你这信要用得上【琉青】来传吗,给谁?」

    「李鹤检。」

    「哪个李鹤检?」

    「你倒还不认得……稽查吞日会的,事敏行密,暂时也不要去认得。」

    「行,我理会的。」

    话到此处安静下来,只有文书的沙沙快笔,男子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着【琉青】的金喙。

    这凶鸟乖顺不动。

    片刻之后,文书终于搁下了笔,把用一晌午写好的材料尽数封装好,盖了一个小红印。

    「在廷新来此任,还不太熟练。」张思彻微微歉意,而后转头示意,微笑道,「交给这位巡检大人吧,专司捕蛇的来了。」

    付在廷连忙起身,双手递上。

    男子随手接过,微一点头,便转身而去,衫衣微飘。

    「越沐舟。」张思彻犹豫了下叫道。

    男子回过头来。

    「这次若真与《存意经》有关,事毕后.你大约就可以升任鹤检了。」

    旁边刚刚来得及饮一口水的付在廷猛地一噎,愕然瞪大了眸子。

    男子笑了下,摆了摆手,推门出去了。

    二月廿五。

    西南,澧水。

    雨已经几乎要停了,灰白斑杂的天空仍然阴沉沉地压下来,又被四周无数巨笋似的丶青意湛然的峻峰支撑住。

    自打过了澧水下游,这些山峰就变得越来越高,而随着阴雨连绵,天空则降得越来越低。碧峰塞满了天空,路蜿蜒在峰底的夹缝里,周遭是翠竹丶冷石丶露草丶寒雾丶打在身上的针一般的凉雨以及偶见一瞥的铁一样的大江。

    行走在这样的冷幽之境里久了,总会觉得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间是另一个世界。此时越沐舟驱马走上坡后望着远处露出来的一角招客的旗子,轻轻舒了口气,仿佛为自己尚在这热闹的人世而庆幸。

    离开神京,他心情就总是轻松很多。

    越沐舟其实挺喜欢这种简单的差事,连嫌犯的身份名字都已获知,他只要去见祝怜我就好。若祝怜我就是元凶,便可缉拿或者就地格杀,然后回京复命;若他足够无辜,也可向他查问【邙山道医】的消息,总比自己一个外来人事倍功半地调查要好;而若他已经潜逃,那也不错,可少耗费一些脑力。

    他实在烦恶那种捉迷藏一样的敌人,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到处是真真假假的信息,案子里充满了面具丶圈套丶谎言丶内奸丶易容丶假身份……诸如此类。

    他固然有足够的耐心去抽丝剥茧,但那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此将这种人抓捕归案后,他往往有自己的手段疏导这种不愉快。

    这时他下得马来,缓慢活动着连日飞驰之下僵痛如裂的腰腿,一边眯眼望着这座客栈,只见青青障障的背景上,有条白色的飘带。

    三层连两院的小楼蒙在雾里,隐约的咿呀传出来,门额上「迎来送往」四个大字金色早已残褪,打湿后与木色融成一体,愈发难辨,而从屋檐上垂下来一条尺长两指宽的白布条,颜色倒是很新。

    越沐舟立马于此看着这条布带,丁小二掀帘来迎时,入眼便是四条柱子似的丶被水洗得黑亮光滑的马腿。

    「.客人?」骑士裹在湿重的蓑衣里,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光,丁小二看不清他的面孔,只仰头小心问道,「路上辛苦了,要留宿吗?给您热些酒肉羹饭,烧桶热水?」

    越沐舟从房檐上收回目光——确实没有看错,这是澧水流域丧葬的习俗,死了人系带告哀,当地人一瞧便知。

    「好,劳烦了。」

    「哥儿是从哪来,要不要小店代为通传姓名?也好让神宵门接待。」

    越沐舟定定地看着丁小二,偏了下头,微笑道:「我叫越沐舟。怎麽,来你们这儿的人,都是找神宵门的吗?」

    「.啊!哥儿既然不是神宵山的客人,那便罢了。」丁小二挠了挠头,表情简直有些懵然,越沐舟几可读出他心中的想法——「不找神宵门,来这地界作甚,捉长虫吗?」

    越沐舟含笑指了下这条带子:「冒昧一问,贵店近日有亲友过世吗?」

    「.没,客人,这个是大家都要系的。」丁小二本已牵住马缰,这时又犹豫了,「客人.您既然不是奔丧,咱们院里可是在办白事,你若介意,就别往里进了——不过整个澧南城,其实都是这样。」

    越沐舟立刻想起白飞萍这位素未谋面的同僚,若他并非「失踪」而是办了葬礼的明死,一些事情是需要重新考量的。

    「无碍,这是谁的丧葬?」越沐舟翻身下马。

    「.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越沐舟掀帘而入。

    店中场景映入眼帘。

    客栈大堂中灯火熠熠,对门摆一张案桌,两侧垂下白幡,桌上立着一方沉重的灵牌,数十根蜡烛的光微微摇曳。

    不见棺材也不见亲属,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灵位摆在这里。而食客们百业俱全,农夫丶行商丶秀才丶手艺人……更多的还是武人,这些人饮酒谈话如常,只是或臂或腕,乃至兵器上,竟然都系了一条细长白带。

    而刚刚在外面隐约隔膜的咿咿呀呀也一下清晰了起来,原来这不大的堂中竟然架着一个小小的戏台,戏台两侧垂下白幡,一书「喜娱阎罗」一书「欢宴小鬼」,乃是当地托他们照顾亡灵的习俗。

    抬眼看去,一位年轻乐师端坐拉着曲子,青服水袖的女子正在台上歌舞,真是唱作俱佳,正到一处快板流水,那曲调熟悉得很:「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

    越沐舟掠过此节,目光放在了戏台后那尊灵位上,再也没有移开。

    其上竖写一道小字。

    【神宵第七代掌门祝君讳怜我之灵】

    安静之中,男子轻轻笑了出来:「操伱妈的,原来还是捉迷藏。」

    (本章完)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