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遗剑(2/2)
那少年已令人惊异地拖了三个回合,此时终于彻底步入绝境,唯一尚能倚仗的就是这位汉子——不是倚仗他能将荒人杀掉,而是倚仗他能同样多撑两招。
而在这多拖延出的两息之间,谢穿堂或许能引起外面官人的注意。
然后边重锋忽然瞳孔骤缩,身体中将要爆发的力量强行刹止。
在所有人惊愕难言的目光中,那将被真气淹没的虚弱少年拧步转身,朝着三尺之隔的荒人抬起了手。
那是一只刚刚从箍缚中脱出来的手,修长丶有力,仍然微颤地带着汗迹,像是剥壳的新蝉。
没有人知道这少年的手为何被如此郑重其事地禁锢,正如刚刚那仪械解离时,他们也没感到有什麽被释放。依然是平凡的身躯,真气不通,于修者而言就是修为被连根拔起,其他一切的手段都只是辅助。
现在也确实如此,少年依然无法从荒人的真气中挣脱,但.一朵红莲从他掌心生长了出来。
这深暗的地牢里绝不应出现这样美丽的造物,那莲瓣如玉雕成,色如丹朱,剔透得不似人间。少年玉生掌中,身前狂暴的真气都在这一霎静止。
【朱莲火】
少陇衣家的世传玄火,纵无枪术配套,这也是种极优异的火焰,有玄即生,热抵三离,三倍熔金的温度足以将任何狭窄的空间化为一座熔炉。
在采得这种火焰之后裴液第一次用以对敌,这也是他明明并非术士,却仍被禁玄的原因。
朱莲化为火焰,明亮丶啸烈的焰流照亮所有人惊骇的面容,边重锋立刻埋身墙角,整个廊道下一霎就被朱红的火焰整个贯穿,火舌舐过铁栏,留下冰化又凝结一样的痕迹。
荒人可怖的身影第一次在这样的火流中被遏制,然后架臂飞退,汹涌的真气疯狂结成防护,转瞬又被吞噬,这样可怖的力量绝对足以重伤其人,但在真气还远远没有枯竭的时候.那火焰先一步暗淡熄灭了。
任谁都惊心于这陌生少年的强大,也任谁都看得出他难掩的虚弱。
那刚得解禁的玄气竭尽全力也只能支撑起这样一次进攻了,而这爆发更加苛待的反而是他自己的身体。
只是这一道【朱莲火】换来的,刚好够一息半了。
少年的身体根本没有停下,掌心生莲时他没有停下飞纵,火焰爆发时他飞得更快。他咬牙到达了这小猫指示的尽头,仅仅用了半息。
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
这里就是南衙建狱时的规制,站在监牢里他看不清丶看不见,但只要走出廊道,就可瞧见它不过是一间无门的小室。
简单的桌椅,也许用于驻人看管,也许用于提审犯人,也许用于书写案卷.总之是处两丈方圆的盘桓之地。
没有多馀的陈设,房间的另一头是通往外面的门,沉铁铸死,纹路隐晦,谢穿堂比他早一些抵达这里,血从她腹部流在地上,她却只举枷奋力砸着铁门。
在廊道的另一端,荒人身上显出斑驳的灼伤,这样的伤势绝不足以遏制一位七生的进攻,他只整理了一下真气,就再度如同一枚炮弹骤然弹射,爆开的气鸣又一次令人攥紧心脏。
恶虎仍然没有倒下,伤鹿却已真正技穷。
裴液听着背后的爆鸣,再无拉扯的馀地,这里是真正的绝路了。
黑猫平和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转头吧。」
裴液喘息着,怔然向左看去整个人安静下来了。
确实没有任何特殊的东西。
只是在刚刚那位寺丞带队审问时,所有入牢公人的兵器都被谨慎地解下,带出了廊道。而在离开的时候,却不知有哪位公人犯了疏忽,竟然忘了要回自己的兵刃。
于是他遗落的东西就那样安静地倚在墙角,有鞘丶有柄丶有刃,绝对不是法器,就是个凡铁所铸的形状。
身后荒人碾碎一切真气已再度澎湃而来,挤压得这里室中生风。裴液仍然没有真气丶虚弱难言,刚刚的几次爆发令浑身都在撕痛。
但浑身的肌肉偏偏就如此松缓下来了,裴液展握着右手僵痛的手指,轻轻呼吸了一口,出声打断了对面嘶喊砸门的女子。
荒人就在身后,她亦越发在绝望中奋尽全力了。
却听少年虚弱微哑道:「喂——把那柄剑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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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穿堂一瞬间明白为什麽要禁锢这双手,为什麽那些公人要牢狱前解去佩剑了。
他的真气锁仍然未去,一定还受着极大的限制,但在握住那冰凉剑柄的一瞬间,少年就化为了一名鬼魅。
荒人炮弹般撞入,剑光已如水出鞘,切入澎湃的真气中,陡然一飘。
谢穿堂是看过很多剑的,她自己也会用剑,这显然是剑势失控了,但下一刻难以言喻的美感就攫获了她,剑如银鱼一掠,已飘至荒人身后。而后随之飘动的.竟然是少年沉重的身躯!
如同波纹推开浮萍丶风势挤偏飘叶,本是随流飘荡,叶子怎麽会被风刺穿呢?
【飘回风】
荒人在一瞬间回头,而少年已驾着这股真气飘然落在三丈之外,三丈的距离于荒人而言是一掠而过,但立定的少年剑上,已展开一片纯冷剔透的白了。
深暗的地牢一瞬间化为玉天冰湖,雪像羽毛一样飘落,冷月之下,染血的碎羽一路蔓延湖心.
这一幕将整个地牢抚成了安静的一片,一切激烈暴涨的情绪都凝成了夜幕下的飘雪,而当人们惊醒时,只见那袭破旧单衣反手握剑,已凌在荒人颈侧。
荒人也在同时清醒过来,七生的反应和真气调动快如闪电,明明那白刃已然临咽,浓厚的真气还是在一瞬间护住了脖颈。
然而少年已经不是那武场月下手段寡薄的果子了。
单侧剑刃上骤然拉出一道明亮至极的火线,锐利丶玉红,只在一瞬之间,真气软腐般被玄火切入,荒人踏地飞退,但头颅已高高地飞了起来。
巨大身躯仆倒,少年踉跄落地,倚在牢门上,寂静之中只有他喘息的声音。长剑之上火刃淡去,明刃如镜,血液丝毫未留。
牢狱封门就是在这时亮起明亮的纹路,被外来之人轰然踢开了。
正常流程的援手应当还要慢一些,但似乎有人从另外的途径发现了异状。
谢穿堂反应极快地转身扑到一边,下一刻寺丞按剑冲了进来,面容之上怒火满溢。但在看见五丈外持剑站立的少年时,这副身躯骤然死死绷紧,脚步刹止,按剑的手爆出了青筋。
连呼吸都在这时停止,寺丞双眸直直盯着前面散发赤足的少年,他脚镣依然锁着,真气锁也完好,但连同后面跟进来的公人,没任何人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一片寂静。
腹中传来黑猫平和的话语:「没事了。」
于是少年和气一笑,就此松手,长剑「叮啷」坠地,他后退两丈,朝公人们平平摊开了双手。
荒人长发截断的头颅在地上摇晃着,渐渐停止了滚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