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无法无限(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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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并不能简单的用「开心」或者「难过」来区分。

    画家在落笔的时候,根据创作的内容不同,情感的投射不同。

    他可以是快乐的,可以是忧伤的,可以是难过的,甚至在特殊情况下,也可以是烦躁的。

    杰出的作品,不一定是画家绘画时感觉「好」的作品,却一定是画家在落笔的时候,感觉「对」的作品。

    这幅《晒太阳的老族长猫》主要的创作意图是在原本的素描小样的基础上,加以凝实和深化,让它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今天晚上以前。

    顾为经以为他的落笔时的感觉,应该是越来越重的。

    那种轻飘飘公差很大的廉价塑料模型,被一点点替换成了造型精美,每一丝纹理和褶皱都被还原的淋漓尽致的沉甸甸金属模的感觉。

    他的笔尖上,可是附着着「一只猫的重量」呢。

    真的画起来。

    顾为经才发现和他想像的有些不同。

    一开始打稿的时候,顾为经能明显感觉到落笔时笔触轻重不断变换时的……说叫阻力也好,说叫厚重也罢。

    反正就是那种控制画笔时的凝重感。

    技能一开。

    他的脑海中便涌入了无数信息。

    他能意识到,在门采尔的经验视角下,每一笔完美的轨迹,完美的色彩,完美的笔触应该是什麽样的,他又能清楚的知道,落笔时可能会犯什麽错,哪里的颜料在湿润纸面上扩散可能会出问题,哪里又需要避免水彩颜料的过度叠加混色而造成的污浊。

    顾为经仿佛是玩儿童商场里,用一只铁圈沿着轻微带电的弯曲铁丝,从一端滑到另一端的「圈圈过铁丝」电磁迷宫游戏。

    他的脑海里有完整的一幅大师级的水彩画作品。

    每一处颜料,每一处落笔和提笔,每一处色彩的变化,都在顾为经的脑海中熠熠生辉。

    他需要的是一笔一笔的按图索骥,把它临摹在身前的纸面上就好。

    在系统的加持下。

    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只是需要顾为经保持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专注。

    顾为经原本把这理解成大师之境的水彩画所必须的投入。

    想要画的好丶画的写实丶画的精确甚至画的完美,画面必须要拥有比普通优秀级画家更细腻的色彩颗粒度,也必须在工作的时候,处理更多的信息。

    这便是他想像中,「质感」所必须的「质量」。

    渐渐的。

    随着作品的逐渐成型,面板上技能激活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跳跃。

    顾为经脑海里的信息却似是潮水一般逐渐褪去。

    没有了下一秒的笔触轨迹。

    没有了色彩的搭配提醒。

    没有了需要规避的错误说明。

    甚至连脑海中,那只正趴在路边的草坪上,晒着太阳的老年杰克利猫也不见了踪影。

    这不意味着顾为经迷失了创作方向,或者失去了专注力。

    不。

    在脑海里的诸多信息逐渐褪去的同时,「创作」的这个过程本身,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顾为经明明全心全意的在投入,在思考,大脑在高速的运转,所有的精神都被画布上的内容所吸引,容不下一丝的杂念。

    他却忽然开始感受到了鼻端呼吸时空气吹过嘴唇,气流冷热交替的感觉,能感受到指骨抵在水彩笔木质笔杆之上的坚硬感触,能清晰的听到笔尖滑过纸面,颜料在水彩纸的空隙中扩散时,湿沙沙的声音,能嗅到笔尖颜料里,所添加的那种号称「无味」的水溶性阿拉伯树脂,所散发出的极轻丶极淡的植物气息,很像是松节油稀释剂的味道,但是要淡的多。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臀丶腿丶腰丶背,哪一块肌肉是在被挤压的,哪一块的肌肉又是在舒展放松的。

    高中上课的时候。

    老师每每要五次三番的强调,创作的时候,要把注意力全放在画上,保持绝对的专注。

    按理来说。

    在顾为经的想法里,这些与画画无关的信息,应该都算做「杂念」,都是需要避免的事情。

    颜料在纸面上扩散的声音丶手指和笔杆之间的触感,呼吸时气流的冷暖……这些事情和画画本身有什麽关系?

    顾为经画了这麽多年的画。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的意识到了,用做颜料固定剂的阿拉伯树脂到底应该是什麽味道的。

    奇怪的是。

    恰恰是这些杂念,让「提笔作画」的这个行为,在此时此刻顾为经的心中变得前所未有的生动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画。

    他知道自己正在思考,却又不因为这种「知道」而打断思考本身的连贯性。

    这是一种分外奇妙的感受。

    顾为经甚至能感受到时间在从他的身边滑过。那一分一秒,像是跳动的琴弦,而他手中的画笔,每一笔,每一画,都准确的击中了琴弦上跃动的音符。

    他全神贯注。

    他又心如明镜,不惹一丝尘埃。

    说是心灵也好,头脑空间也罢。

    顾为经发现自己再也不必在那个寂静无边的黑盒里,和一群猫打闹嬉戏。

    因为它们在这一刻,已经打破了窗户,敲破了盒子,掀开了盖子,从顾为经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了他身前的画纸之上,用圆圆的脑袋,粉乎乎的鼻子,梅花色泽的小脚顶着丶推着丶拱着画笔在画画。

    由轻到重,再由重到轻。

    顾为经此刻感觉不到了任何画笔的重量,他的笔尖轻快的似是不经思考的随手涂鸦,画面的质感却不因此而有任何的缺损。

    它的重量依旧存在,却自己插上了翅膀。

    爷爷顾童祥一辈子都痴迷于呼呼哈嘿,打打杀杀的武侠小说和功夫电影。老爷子有条领带,是位美国客户送的伴手礼,据说是从唐人街买的,上面写有已故的武术家功夫巨星李小龙先生的十二字武道真言——

    以无法为有法。

    以无限为有限。

    对于一条讲究简洁的领带来说,戴出去其实挺非主流的。

    不过,顾为经小时候却记住了这句话。

    那时的他可能永远也想不到。

    人生中的某一天,他竟然会在半夜画一幅水彩画的时候,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老爷子的那条非主流领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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