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指挥佥事(2/2)
宴会过半,容见实在觉得无聊,屋子里又热得厉害,他困得厉害,只好叫灵颂给自己要盏冷茶,喝几杯也精神些。
灵颂出去后不久,外面忽然喧闹起来,一名锦衣卫走上前,凑到费金亦身边,似乎是说了什么。
费金亦喜形于色,连说了几声好,下面的人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
待那锦衣卫退了下去,费金亦才开口道:“前些时候,北疆人作乱,南愚人妄图以厌胜之术谋害朕,虽然当时锦衣卫内的奸贼已被拿下,但搜查并不彻底,还有奸细隐藏在宫里。今日锦衣卫将一干奸细,悉数拿下。朕起卧之间,不必再受威胁。”
原来如此。
容见听完了,没有什么想法。
也许是蝴蝶效应,其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是原文中没有提到的事。
直到费金亦召见此次的有功之臣,容见抬眼看去,那群人中有一个穿了一身绯色衣袍,并不是锦衣卫,身影还有些熟悉。
——是明野。
容见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再怎么昏昏沉沉,都在瞬间清醒过来了。
明野立在那群人中,是一如既往的鹤立鸡群,他不是锦衣卫,没有御前带刀的特权。
鲜红的血混合着冷的雪水,在他的指间缓慢流淌着。
明野偏过头,看了容见一眼,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容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为明野擦去那些。他们同处一地,不过隔了几步路,却仿佛就是咫尺天涯了。
而另一位锦衣卫同知孙东在则立于最前面。
他没有太大本事,很会拍马屁。费金亦不是不知道。但孙东在作为锦衣卫,诬陷商户,搜刮钱财,填补皇帝私库;拷打文臣,栽赃陷害,这些事做的很好,费金亦很满意。但是在抓异族奸细这样的事上,费金亦就没指望他有什么建树。还是孙东在自己来禀告,说宫中仅在锦衣卫中有一个南愚人,实在不大可能,他有一法,可以揪出剩余的南愚人,为陛下革奸铲暴,叫费金亦日后安枕无忧。
费金亦没太当真,却没想到他真能用真凭实据抓到南愚人。
这场清理由明野亲手促成,他利用孙东在的不甘落后,也知晓南愚人的不为人知的习俗,这源自他的出生,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的确查看了很多与天神遗族相关的事。
明野也会名正言顺地获得权力。
明野想要很妥善地将容见保护好,就必然要拥有权力。可能他本来不是这么打算的,或许用一种更温和、更不起眼的方式,但都因不久前发生的事而改变。
因为容见恰好很想要。
而有了这个机会,上次明野单刀打败达木雅的事也可以提起,数功并赏。
孙东在指挥有功,赏金千两。
接下来是明野。
听到明野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赐飞鱼服绣春刀时,容见的心神震颤,连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他不能接受。
容见心乱如麻,即使他是个半路出家的古代人,对于古代这些事也不熟练,但到底当了几个月公主,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与随处可见的宫廷侍卫完全不同,锦衣卫指挥佥事只居于指挥使和同知之下,以明野现在的身份,除非犯下什么抄家灭祖的大族,不可能再流放弃都。而一旦犯下那样的罪,费金亦却不可能留下他的性命。
那明野怎么去弃都,再从那里起势呢?
容见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这本因明野而存在的书里,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命运却面目全非,不知要去往何处了。
费金亦的称赞,锦衣卫的受伤,接下来的所有事,容见强打起精神,想要很认真地听,找到其中的缘由,然而那些话那些事却仿佛与他隔得很远,他什么都听不清看不见,留下来的只有恍惚。
漫长的时间过后,一切结束。
明野转过身,与容见对视了一眼。
大约是注意到容见很在乎他手上的血迹,明野随意用袍子擦了擦。
在此之前,明野虽身居陋室,官职低微,无权无势,但衣着一贯干净,很少有这么不讲究的时候。
明野只是不想让容见再看到他指间的血了。
容见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他像是从很高的地方跌坠,猝不及防下摔得很重,要粉身碎骨了。
明野没有错,错的是容见。
容见改变了明野的命运。
*
一干锦衣卫走出殿门,孙东表现得扬眉吐气。
做完了这样的大事,得了脸面,以孙东在的性格,当然是要叫上一帮下属,既是为了明野,也是为了自己庆功。
明野微微笑着拒了,没有去。
孙东在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无可奈何。实际上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明野筹谋的,面子上也给足了自己,而现在如此风光,也不可能过河拆桥。
明野还在自己手下当差。
这么想着,孙东在道:“知道你年轻气盛,以差事为重。这次就算了,下一次吧。”
明野随意应了一声,他看到远处亮起的灯,快要结束了。
端茶回来后,灵颂恰好看到明野受赏的场景,她吃了一惊,看着容见的脸色,只觉得不好。
本来筵席一罢,她听容见的意思,让锦衣卫今日别跟着了,就回个长乐殿,出不来什么事,却见到一旁的明野。
灵颂愣了一下:“明侍卫,不,您现在是指挥佥事了。”
明野笑了笑:“托你帮个忙。”
容见失魂落魄,任由灵颂领着,都没意识到自己走的不是来时的路。
片刻后,他意识到身边的人都不见踪影,还没来得及奇怪,一抬头,看到明野站在游廊的灯下,背靠着一边的栏杆,灯火照亮了他的脸,将他的身形衬得英俊挺拔。
容见低着眉眼,他不敢再看,有很多想问的,却不知该说什么。
太多他不知道不了解的事,他不明白。
明野走了过去,行走之间,容见能看到沾染着的血迹,他听这个人说:“人生在世,应当建功立业,殿下应为我开心才是。”
容见说:“不是的。”
明野顿了顿,他轻叹了声:“没有不是。”
凌冽的寒风将容见的头发都吹乱了,他平常会躲开,或者挪动脚步,避在明野身边,此时竟像是不觉得冷,就那么仰头看着明野,漆黑的眼瞳中映着明亮的宫灯。
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容见紧抿着唇,像是有什么不能承受,必须要借此压抑住内心的感情,很固执倔强的表情。
明野很想捧起他的脸。
容见却低下了头,他的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嗓音听起来难过至极:“不是这样的。”
笨拙的容见,幼稚的容见,没有城府的容见,想过很多次明野未来的容见。
明野走到容见身边,没有太过顾虑地捧起他的脸:“臣不想做的事,无人能强迫,这是臣之所愿。”
他说得很随意,也很简单,容见却缓慢地眨着眼,似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明白过来他话中的含义。
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支开明野,被人掳走,也不会让明野产生这样的念头,做下这次的事。
巨大的一声爆响后,是烟花绽放的璀璨。
容见惨淡一笑,他问:“是我做错了吗?”
“容见。”
明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容见的眉眼一颤。
明野的掌心温热,令容见的脸也温暖起来,他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亦或是觉得我想要什么,但陪在你的身边,是我现在的愿景。”
“是我让你难过到后悔了吗?”
容见本能地摇了摇头。
明野低下头,理了理容见鬓边的碎发,他的动作很温柔:“那就不要不开心了。”
容见在他的温柔中彷徨徘徊,不能落地。
为什么呢?令他这么快乐的人也会令他这么难过。
容见才知道为一个人难过是这样的。
是无声无息,是延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