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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真为他好,此刻就下山去,再莫寻他了。”  “何为好,何为不好。”鹿鸣目光诚挚,是真心求问,想让住持给他一个答案。  长眉住持也答不出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事,也没有绝对的坏事,万事万物祸福相依。  鹿鸣合掌向住持施礼:“他若让我走,我永生永世不再寻他,若不是他让我走,我不愿走,我怕他再怨我舍弃他。”  长眉住持阂目叹息:“老衲无话再说。”  鹿鸣问道:“他在何处。”  住持道:“他在往思过堂去。”  鹿鸣根据住持师父的指点,到了大悲寺后的思过山,思过堂就在山顶上。  大悲寺有规矩,若想还俗,要先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从山脚拜上山顶,以表还俗决心,求佛陀恕罪。  鹿鸣踏上白色石阶,拾级而上,看见了正一路叩拜上山顶的澜止。  举目望去,石阶长不见顶,澜止于这山林长阶,显得那样渺小不堪。  鹿鸣站到了澜止身旁:“你还是要还俗么。”  澜止手心向上,将前额轻触在台阶上,行完一次拜礼,回答鹿鸣道:“我喜欢你,我想与你在一起。”  他声音很轻,宛如情人耳语,却又坚不可摧,不可改变,绝不回头。  刹那间,鹿鸣所有理智都被击的粉碎,他无法抵挡澜止如山海倾灌的情谊,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欲望,几度挣扎无望,只能溃不成军的认输于他。  鹿鸣理了衣裳,跪在慢他两阶之处,跟在他身后一起三跪九叩上思过堂。  澜止:“你不必如此,你在一旁等我就好。”  鹿鸣没有起身,陪他一起跪在石阶上,目视着远在山顶的思过堂,问他:“是你一人之错吗。”  如果没遇见他,澜止就不会错。如果他不曾强求,冷无尘也不会错。  两个人的错,他怎么能让澜止一个人承担。  澜止眸中微动,默声地与他对视,片刻,澜止收回目光继续虔诚叩拜,鹿鸣便跟随他,一起拜过千层石阶。  澜止叩拜时会轻念一句“求佛宽恕”,鹿鸣便跟随他念一句“求佛宽恕。”  层叠的石阶上,两人一前一后,从日出叩到日暮,拜过月光黑夜,拜过晨晓白昼,一念成执,终于到了思过堂前。  但这只是第一步,拜上山顶后,若还俗之心仍不悔改,还再受五十大棍,以作惩戒。  澜止本是金身半佛,与寻常弟子不同,长眉要加倍的杖戒他,还要他跪在思过堂,跪到佛准允他还俗。  澜止不放心的叮嘱鹿鸣:“不论你听见什么声音,都不必进去,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见你。”  澜止垂了垂眼:“你若……不想等我了,就带着银钱下山,我……”  “我等你。”鹿鸣很深的凝视着他,像要穿透数百年光阴,看到他的魂魄,“你活着,我等你,你死了,我为你收骨,去下一世寻你。”  澜止展笑:“这可是你答允我的。”  鹿鸣认真的对他点头。  澜止一人进了思过堂,漆黑的大门轰然关闭,澜止跪在思过堂内,鹿鸣陪他跪在堂外。  鹿鸣听见堂内起了棍棒声,一声声闷响沉重厚实,然后他听见了隐忍的咳血声。  澜止怕他听见担心,故意忍着咳,压低了声音。  里头的人问澜止:“悔吗。”  澜止的声音好似含着血,答他:“不悔。”  里头的人问:“悟吗。”  澜止答:“不悟。”  棍棒便又再次响起来。  鹿鸣突然发现,被拦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刑声,无法作为只能等着的滋味并不好受。  那些棍杖好像不止在澜止身上,也在他身上。  堂内的棍杖声停了,澜止拭净嘴上的血渍,撑着身子在堂中跪着。  堂中四面过风,地面是瓷石铺的,冬天尤其冷硬,为的就是惩戒受罚的僧人,澜止在堂中跪了两日,长眉住持站到他身侧,递给他一碗水喝。  澜止谢过师父,捧着水喝下。  长眉垂目看着他:“佛若不应你,你就这样跪下去。”  “是。”  长眉摇头离开。  当夜下了雪,雪花不似在雪山那般大,杨絮一般纷扬而下,佛前的长明灯被风雪吹的明暗摇曳。  堂内没有屋顶,雪花就落在澜止肩头,他忽就想念起鹿鸣身上的温热来,想念起从前他们取暖的炉火。  那只小鹿是怕冷的,不知道找地方躲雪没有,可不要傻傻的陪他在风雪中冻着才好。  正想着念着,澜止就见大雪里飞来一点明黄色的萤火。  冰天雪地里,怎么会有萤火呢……  澜止伸出手,让那点萤火落在指尖,才发现那不是萤火虫,而是一点佛光,触之即消,是鹿鸣在跟他说,他没走。  澜止早就冻透的身躯从内到外的暖起来,忍不出轻笑出声,那只鹿一定跪的无聊极了。  澜止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散成一手萤光,让它们替他去找鹿鸣。  鹿鸣跪在凛风中,担心澜止身上有伤,这一夜会很难熬,抬眸就见思过堂的门缝中钻出一点一点的萤光来。  那些萤光围着他身体打转,如诉如慕,好像要跟他缠绵在一起。  大雪冷夜之中,萤火之光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以微小薄弱的力量,散放着与黑夜格格不入的温度。  鹿鸣霎时忘了冷,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起来,澜止看见他的佛光了,还赠给他这么多的萤火。  鹿鸣伸出手来抓住那萤火,那萤火竟没有消融,就像真的萤火一样,在他掌心亮光。  是澜止很用心捏得咒决,所以才能这样逼真。  那些萤火围着他飞了许久,才在冷风中散去,鹿鸣深吸了一口雪夜的冷风,他从没觉得这样彻骨的风,有一日会是香甜的。  严寒不冷,风雪不苦。第46章 画帘半卷东风软  破晓前,雪停了,风却格外刺骨。  长眉本以为经过这样一夜,澜止该有思悔之心,鹿也该不知跑到哪去了,却没想到,那只鹿竟还跪在门外。  鹿鸣的脸不会被风吹得发红,反而越冻越青白,看起来连血色都褪去了似的。  思过堂内,澜止整张脸上唯有因棍杖咳出的血迹刺目枯红,他低头望着指尖,那点佛光落下的地方,抬眸时看见了长眉住持。  长眉住持什么也没说,却发现供奉佛前的香炷断了!  长眉心底一惊,蓦的睁大眼睛去仔细查看,香炷是齐齐从中间断掉的,不像是风雪所致。  长眉又取了一炷香给澜止:“过来给佛陀上香。”  “是…”澜止双腿僵麻失去知觉,站了好几次才起身,磕磕绊绊的走过去,拂去落雪,理净衣衫,人虽狼狈,却依旧干干净净的站在佛前。  澜止行佛礼跪拜,将香插进香炉后,尚未起身,那炷香拦腰断裂下来,两人俱是一惊。  长眉又给澜止一炷香,依旧是拦腰断裂,如此三次,次次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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