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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枭这一路逃亡已体会太多,见惯人情冷暖。往日对他毕恭毕敬的西域诸国连一角屋檐都不愿给他宿一宿,生怕惹来灾祸。昔日要风得风的乌兹三王子拼尽半条命,在北匈靠奋力搏杀,一点一点爬上来,才坐上了右贤王的位置。
忆及往昔,洛枭幽深的眸子散发着凛凛的恨意,咬牙道:
“今日因你是佛子,高昌朝臣和百姓能对你顶礼膜拜;他日知道你是国师,就能对你横眉冷目,落井下石,所有脏水都会往你身上泼。说句不中听的,试问连佛心都不能坚守之人,他们怎会甘愿臣服?”
大风拂过,旌旗猎猎,洛襄的僧袍随之涌起。他岿然不动,面不改色,望向浓云滚滚的天际,道:
“因果我自负,不牢右贤王费心。”
“右贤王今日请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洛枭眯了眯眼,与他那双恍若可以洞悉万物的眼眸对视。
没想到自己绕着圈子话说一半,也被他窥出端倪来。
那他便索性直言了。
此人国师身份为人发现,即将身败名裂,他这一艘船,就要沉了。
他怎能放任露珠儿也随他一道陷下去。
洛枭将手中的酒瓶晃了晃,递了过去。
洛襄并未接过,沉声道:
“恕我持戒在身,无法陪右贤王饮酒。”
“这里面不是酒,是茶。”洛枭勾唇一笑,道,“伤未好全,露珠儿心疼我,不许我再饮酒了。”
洛枭自顾自牛饮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
“我可以退兵。”
“我不想因你之事,殃及露珠儿。”
洛襄袖中的手一僵,慢慢握紧。
“当日我将露珠儿托付于你。第一,是因为你有佛子的身份,我信你可以护得住她,第二,是我信你光明磊落,不会心生歹意。”洛枭轻笑一声,既是自嘲,又是在嘲讽他,幽幽道,“没想到,这两点我都看错了。”
洛枭嗤笑道:
“你们的事,露珠儿避重就轻没说多少,但我都打听过了。”
“在莎车,因为你,她被误以为是你什么修行用的明妃,被人拐走不说,还差点死在那里。”
“她本来在乌兹好好做她的王,因你囚禁浮屠塔而心生愧疚,跑来高昌这战乱之地,不仅手指掌心磨破好几层皮,还多少次深陷险境,生死难料?”
“她只要是跟着你,就有无穷的灾祸。”
洛襄立着不动。日光的阴翳给他疏朗的面色蒙上一层袅袅雾气,看不清神容,只听他淡淡道:
“是我之失,害她受难。”
洛枭目光冷锐,似是刀锋出鞘。他猛地撩开箭袖,露出右臂狰狞的疤痕,冷笑道:
“我洛枭从乌兹逃到北匈,一路上诸般坎坷不必细说。有一回替单于收拾叛变的部落,这条拿刀的右臂骨头断了三处,巫医都说治不好了,我咬着牙找大力士掰正了骨,每日忍痛操刀数百下,才恢复了臂力。”
“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能活着回来,回来接她回乌兹,护她一生一世。”
洛枭垂头一笑。这些苦痛他从未跟她说起过,也永不会和她提起。可是为了她,他现在必须要对这个和尚说清楚。
兄妹重逢以后每一个日日夜夜,他一想到她对此人那种超脱生死的情愫,他便寝食难安。他见不得,也舍不得她吃一点苦。
洛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