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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不可照见的至暗之处,他攥紧了袍袖,指间的经络根根突起。面上不见波澜,声线无不艰涩地道:
“陛下是重情之人。”
她似是笑了一声,带着孤注一掷的凄惶,不甘地追问道:
“那法师呢?是否也重情重义?”
他只冷声道一句:
“苦海无边,早日回头。”
他不知道这一句话,是在劝她回头,还是在劝自己回头。
她垂下了头,眸光映着奔涌不定的波纹,轻声道:
“可我回不了头了。法师,我在这片逆水里,不搏一搏往深处走,就会溺死。”
他摇了摇头,声色越发冷峻:
“身为宫妃,不可干于政事,更不可结党营私。此举危若累卵,有朝一日,必有倾覆之患。”
她的身世牵系吴王旧案,事关大梁国祚,她任意妄为,终会被人利用,反倒招致祸端。若是她结党营私一朝败露,他不敢保证那位用情至深的帝王,会不会最终决定永绝后患。
她进亦难,退亦难,同他一样的身不由己。
今夜言尽于此,已是逾矩。
他最后道:
“我不日将往西域,从此不会再教授汉文。还望女施主,好自为之。”
这便是决裂了。
他没有再停留,拂袖离去,独留她一人在廊下,像是一樽泥胎木塑,面朝着翻涌不息的湖水静立。
寿宴还在继续,乐声飘远。他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绕着御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更深露重,玉白的衣袍被丛间晶莹的露水沾湿了一大片,他舍不得拂去。
待他还席,夜宴上仍是觥筹交错,满堂迷醉。皇帝今日兴致颇高,群臣向他敬酒一轮又一轮。
哄笑声、恭贺声时不时传入他的耳畔。
他下意识地朝龙座望去,却见她已回到了皇帝身边。
婷婷袅袅,像是一株风中摇曳的花枝,盛放之时,饱满却又脆弱。
醉了的皇帝一手握着酒盏,一手揽住了她,袖口的五爪金龙攀附在她腰间的鸾带上,缠紧了。
她如常般巧笑倩兮,娇媚逢迎,一颦一笑,颠倒众生,可那寸眸光却出奇地沉静,直直往他所在之处飘过来。
隔着人潮,无言地凝望着他。
微翘的眼尾像是一只细小的钩子,勾住了他的心,慢慢勾出一道淋漓的血痕。
他似是被这样动人的目光摄住了魂魄,失神地与她对望良久。
待他察觉,他迅速敛神,收回目光,凝望着酒杯,沉默多时。
后来不知多久,好似又见到她端着酒杯朝他走来。
莺歌燕舞,酒色声迷之中,她裙角的飘飘欲飞,恍若幻梦。
他断然推拒道:
“不必大费周章,我从不饮酒。”
似幻似真的雾气里,她比方才醉得更厉害了,轻声唤他“法师”,没有骨头似地倚在他身上,一声比一声娇。
他神志尚有几分清明,起身离去。
可她好似看出他的渴求了,嗤嗤地笑,开始往他肩上攀,白腻腻的纤手翻动他的衣襟,探了进去。
他扣住她的腕,制止她得寸进尺。
她的手腕纤细得像是一截苇草,他一手掌握还有余量,拇指的指腹可以在青蓝的脉搏间轻轻摩挲,感受着她分明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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