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荷院(2/2)
庄之湛含笑:“从前读范文定公诗文,只觉辞章古雅、风骨清举,又知他为帝师,陛下圣明,自然曾深受教益,仆心向往之。入朝后,听说帝师之子在外任历练,亦十分仰慕,只恨不得早日与君相识。如今仆一心相交,大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湛实在遗憾!”
范牧村微微一笑:“大人若是以先父诗文以推陛下之所思,则谬以千里。嘤嘤其鸣,求其友声。庄大人若真心以牧村为友,岂会不知我如今身份尴尬,还要劝我联名上书去参劾御前红人?若欲与牧村相交,又岂会不知我与贺知秋、张文贞关系甚佳,而这一人与临海侯都来往甚密,我若行此不义之事,他日有何面目见挚友?庄先生求的非友也,势也。既要借势,何必看我这冷灶?还是寻些得势之人才好。”
庄之湛笑容不改:“范大人误会我深矣!我以天下为己任,既不胆小怕事,也不愿趋炎附势。”
范牧村却道:“庄大人不若先拣一处州县,去地方历练个几l年,见到民生疾苦,恐怕便知陛下苦心了。”
庄之湛有些诧异:“范大人难道觉得下官会外放?”
范牧村微微一笑:“我自幼伴君,深知皇上脾气罢
了——庄大人放心,联名折子一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说,但我还是劝君三思而行,若想要与临海侯说合,可随时找我。”他心道,皇上当然知道许莼这学堂必然在朝廷中会受攻讦,就如同去年债券挤兑的事一般,朝堂秃鹫择人而噬,这就是朝堂。
因此他才会将人控制在他看重的近臣、能臣以及国子监、翰林院的青年臣子都带来这里看看,观察究竟那些人会反对许莼,哪些人会不利于学堂新政。然后一一修剪,或针对性的私下劝说,或想法子拔掉这根刺。如此新政颁发下去,才能顺利推行。
这是他惯用手段了……但凡在朝堂待上十年以上的老臣,全都熟悉皇帝这一套。因此大家全都不做声,只等出了问题才会群起而攻之……但这几l年皇上手段老辣,推行的新政多方铺垫,颁布后推行多十分顺利。唯有许莼是他的软肋罢了。他岂有不护个严实的。
而庄之湛太年轻,新式学堂、工厂为皇上必行之政,许莼是皇上实打实的心腹肱骨,所行所指,皆为陛下所思所想。
他自以为看穿其弊端,迫不及待出来反对,甚至还有了一定的朝堂影响力。此次巡阅后,许莼必定因功得封赏回京,这样的人,皇上不弄走你才怪了,怎可能留着你在京里给许莼添堵?
范牧村心中通明,也不与庄之湛多说,只饮了酒,便道有事,起身去找贺知秋去了。
庄之湛倒也并不气馁,他本也没寄希望于范牧村,只是知道他清高,先激一激他,以免他反过来阻挠翰林院其他学士,毕竟他今年才从地方回来,又是帝师之子,今上的表弟,他若是真阻挠起来,翰林学士恐怕会听从于他。
他心道若是自己也有范牧村这般身世,无论如何也能把皇帝的心给笼热了,如何倒把自己弄成这样冷灶头,可见范帝师没教会儿子权术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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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谢翊饮了几l杯,便回了后堂供帝皇歇息的地方休息。他性子冷淡,本就不好热闹,今日是给许莼抬轿子的,又不好起驾太早。想着这里定有许莼住的院子,便命苏槐去传苏槐进来,问问哪里是他平日歇的地方,他私下和许莼忙中偷闲,倒能去逛逛。
只苏槐出去后回来禀道:“侯爷不在席上,听说是沈尚书找他说话。问了方统领,说是见他们去了荷塘那里,想来是沈大人有什么交代的,若是陛下急着见,他去传来。”
谢翊心道想来沈梦桢也是恐许莼灰心,避开人宽慰于他,这也不错,便起身道:“不必传,朕去看看。”
荷院入口处的月洞门是定海和春溪亲自把守着,看到他来躬身行礼,谢翊吩咐道:“不必通禀,朕自进去找他们好了。”
已是落日时分,天色已暗,水上风有些凉意。荷塘里新叶生发只如铜钱大小,新绿盈盈,荷塘中央修着九曲游廊和亭子,供师生赏景用的。
谢翊走进去沿着游廊步入其间,便听到沈梦祯一改之前那神游天外的木讷样子,恨铁不成钢在教训许莼:“今日武英公突然这般,是不是也知道你与皇上有私了?否则好
端端怎么忽然替你垫起后路来?他从前清高得很,如今这一套,明显是护着你。皇上看在眼里,恐怕心里会不舒服,你不可在武英公面前胡言乱语。”
许莼大呼冤枉:“我哪有和武英公说过一个字?都好几l年没见了!前日他过来也是先把我挑了一顿,并不曾在这上头说过一字,怕不是他从子兴那里看出端倪了吧?”
沈梦祯道:“他怎么会和你挑明?不管是不是,你一个字不许胡说,旁人怎么传都只是捕风捉影,你绝不能认!”
许莼道:“知道了知道了师父您好啰嗦。”
沈梦祯怒道:“我都不知道为你操了多少心!你看到今日翰林院来势汹汹没?你且当心!”
许莼道:“我怕他们吗?我只恨今日皇上不让我说话,否则我定喷他到不知道姓啥!我们干了这许多,他给我扣这么大的罪名?”
沈梦祯道:“你见少了,朝堂争斗,本就是你死我活,唇枪舌剑,自然什么罪名都是往最严重的攻讦,这才有效。落败的流放抄家都还是轻的,没落个满门抄斩都已是政敌容情。今日亏得皇上止住了你,否则你立刻就要不容于天下读书人了!天下士林,你以为好惹的?史笔如椽,方子静那老狐狸都一言不发,显然也知道决不能和文人吵架,落人口舌,说错一句话人家越发能从里头挑出更多的话柄来攻击你,你能吵过他们?人家引经据典,你怕都听不懂!武官们见多这样的事了,论你打多少胜仗,也能被他们一笔抹杀。”
“如今皇上显然是要安排你回京了,你这几l年功绩斐然,朝堂上下有目共睹,也只能酸溜溜几l句。若是被他们激起来吵起来,那不是白浪费了这几l年的辛苦?更是辜负了皇上一片苦心,他们说他们的,你做你的事。皇上揽了过去,是为你好,不让你得罪士林清流。士林也不敢把这罪名往皇上身上套,此事也就大事化小了。”
“这次随扈巡阅的人都是皇上挑过的,显然就是看哪些人会跳出来,此后必还有后手,你不可妄动,更不可仗着津海卫是你的地盘,就胡乱整治人家翰林院的人,知道吗?”
许莼道:“先生,我是那挟私报复的人吗?”
沈梦祯瞪了他一眼:“你性格跳脱,手下又有一班能人,我不过白劝你几l句,管束好下人。省得你如今翅膀硬了,仗着皇上宠你,就做些犯忌讳的事。陛下行事历来光明正大,从不因言罪人,你当明白,我看你今日是恼了,恼归恼,不可过界。”
许莼咬牙切齿道:“我自然堂堂正正从朝堂上,在皇上跟前,把我这面子给找回来!你等着看吧!”
沈梦祯:“……”还很有志气呢!
谢翊在亭台外忍俊不禁,转头看春溪站在荷塘边躬身,便悄悄退出了曲廊,问春溪道:“什么事?”
春溪禀道:“春和郡主求见侯爷,说侯爷之前答应过见她的。但其实我不曾见侯爷有应过此事,应当都不认识她,但她在学堂里读书,又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因此过来请皇上示下。”
谢翊有些记不住,转头看苏槐,苏槐笑道:“春和郡主是克勤郡王的长女,兄弟是谢骁世子。”
谢翊这才回忆过来:“哦对,谢骁,许莼还夸过他马球打得不错呢。”
他沉吟了下道:“放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