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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一瞬间将他吞没,叶观澜又回到兵败那日的城门。飞矢在耳旁呼啸,手脚被冰冷的血雨腥风浸透,动一下都十分艰难。
他麻木地转动眼珠,看到欢喜就趴在不远处,不管叶观澜怎么喊,往日里跟应声虫似的胖小子都不再回应一下。
欢喜手边还滚着几个芥菜馍馍,已经被压得不成样了——
叶凭风的殉国,迫使叶观澜不得不在仓促间接过叶家军的帅旗。他从未面对过这样的险境,每日周旋在小山堆似的军报中,饭也不能好好吃。
欢喜心疼公子,想方设法省下几日口粮,做了几个芥菜馍馍,偷偷拿给叶观澜。
偏他那个时候为了不断泄露的情报焦头烂额,对来送饭的欢喜也没有好声气。
“城破在即,你怎么总是放不下这点口腹之欲?”
叶观澜说完就上了城楼,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欢喜说话。假使叶观澜能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相府出了名的贪吃鬼,红着眼捂紧怀里的馍馍,哪怕一个劲咽唾沫,却到死都没有咬上一口。
叶观澜痛恨自己。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瘦成枯柴的欢喜死前痛得直掉泪,他甚至不能伸手拉他一把。
军靴踩着积雪,发出细微响声。
叶观澜漠然地回过头,在雁行山的风声里,看到了兄长叶凭风。
叶凭风身上还穿着江姨娘亲手缝制的厚棉服,背上负着雁荡弓。
他望着叶观澜,温和地笑着,脊背教百十来斤的强弓压得微弯,久经风沙洗礼的面颊除了坚毅,还有些许微不可查的疲惫。
叶观澜忽然失声哽咽:“大哥,你重不重?”
叶凭风伸出手,用结着厚茧的掌心揉捏他后颈,非要逗得叶观澜拼命躲闪不可。
和小时候一样,得逞后的叶凭风大笑出声,他说:“我们矔奴,就做相府的燕,一世栖在安乐檐。这把雁荡弓,自有大哥替你扛。”
大哥替你扛。
前世的二公子,正是得了这样的许诺,心安理得在父兄的庇佑下畅游人间十九载,到死方知人情乖离。
叶观澜有点不敢再看背着弓箭的兄长。
叶观澜开蒙后不久,父亲曾动过让他入仕的念头,是叶凭风拦下了。
“我们矔奴性自闲适,不愿受繁文缛节的约束,索性就由他去。叶家门楣,有我这把雁荡弓撑着便足够了。”
父亲蒙冤获罪,大哥本不必带兵远走。但叶凭风为彻底打消昭淳帝疑心,也为了家中弟妹平安,生是在那西北无人之地苦苦戍边三年。
大哥用雁荡弓换来了叶观澜半生从心所欲,可他到最后,也没能替叶凭风守住心爱的弓弩。
沣城城破,鞑子军队在城中烧杀劫掠。叶观澜透过层层枕藉的尸体,看见雁荡弓被敌人当作战利品,从中军帅帐中拖了出来。
敌军主帅痛恨这把弓曾抵御了他们一次又一次进攻,更不知将多少鞑靼士兵射杀马下。他在战火未歇的城楼上,当着众人往雁荡弓上撒了一泼热尿,而后命人将弓砍成数截,扔进火堆,以填作沣城百姓的焚尸炉。
伤心惨目之景,历历于心。
天可怜见,给了叶观澜重来一世的机会,可前尘沉渣遍地,终究在他心头落下了负愧的残片。凡有触及,必然掀起一阵密密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