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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晨在爵室中坐立难安,她往时随言信出战多次,早已熟知战法,懂得如何排布阵型:中翼、小翼船作选锋,突冒用来冲散敌船,她则在此处瞭望发令。但她心里仍然犹豫,这些时日,她虽随着水师操练,对他们发过号令,可自己一个人人厌嫌的“殃星”,真能服众么?
正犹犹疑疑间,有人进爵室里禀报:“司姑娘,时辰将至了。”
这人是雷泽营里有些声望的老兵,浑身浓厚长毛,哪怕赤脚也似穿草屩一般,故而人称“任草鞋”。
司晨点头,“知道了。殿下呢?”
“殿下……”任草鞋似有些难以启齿,“不久前已动身往青玉膏宫去了。”
“他不和咱们打伙着走?”司晨一颗心似坠到冰窖子里,她还想着若方惊愚在,他能对雷泽营施命发号,再鼓振一番士气。
“殿下本就未答应过和咱们一齐动身,他那日说自己会独身去往青玉膏宫,咱们若是有意,可尽随他去。”
“咱们当然要去了!”司晨拍案而起,怒道,可旋即又变得蔫头耷脑起来。她相信非但是自己,雷泽营水兵们大多对玉鸡卫心怀憭恨,决不会放过这复仇之机,今日之战已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可方惊愚若不在,谁来统摄军心?
她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任草鞋。他久经疆场,与雷泽营里的各位兵丁肝胆相照,比起自己,大伙儿更听信他。任草鞋虽读懂她目光,却将头一摆,恭敬一揖:“还请司姑娘指示。”
司晨只得直白道:“你来指挥大伙儿罢。你在这里的年月长,比我更得人心。”
任草鞋道:“司姑娘若能指挥咱们拿下青玉膏宫,便能比小的更得人心了。”司晨失笑,“我不行的,我一个丧门星,若要我来将兵,怕是会让大伙儿觉得晦气。”
“小的却觉得,这指挥的人选是司姑娘更合适。”
“为何?因为我是玉鸡卫之女么?”
“不,”任草鞋道,“因为您是玉玦卫大人的弟子。”
司晨哑然无声,身子却在轻颤。
她伸出手,慢慢摩挲上耳上的鸡骨白玉玦,仿佛回到许久以前的那个雨夜。自与那高大女人相遇的那一夜起,她便仿佛在长夜里寻得了一隙光明。玉玦卫也是血肉长就之人,并非铜筋铁骨。仙山卫并非遥不可攀,玉玦卫也曾向她伸手,要她把住自己的命运。司晨忽觉时至今日,自己终于向那女人的背影迈近了一步。她想起玉玦卫对自己说的话:
“我希望你会是往后点燃瀛洲之火的人。”
忽然间,勇气如潮浪,涌满心房。玉玦卫曾向她伸手,让身处绝境的她得以站起。现今虽无人向她伸手,司晨却也兀然起立,大步流星地走出爵室。
她扶阑干而立,望着船栈上整饬森严的行伍,阖上双目。
那一刻,她忽似有神明附体,那高大女人仿佛自细雨一头走来,走至她身畔,将掌搭在她肩上。司晨猛然张眼,犹如玉玦卫一般豪气生发,振臂高呼:
“弟兄们,向青玉膏宫进发!今日不惜一切代价,誓要取得玉鸡卫项上人头!”
“杀!”“杀!”
一时间,船栈上喝声雷动。楼船士们高举长矛,寒光森森,仿佛矛尖上都烁动着一轮明日,炙干这不歇的雨幕。
船橹飞动,破水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