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显灵(2/2)
“cut——”
黄永山喊停:“鹿余生不太对啊,摔倒后起身太快了,应该再给点反应的时间,别着急起来。还有啊,说台词的时候有点束手束脚了,慌张的情绪没有演出来,歇两分钟再来一条!”
简柒南丧气地坐在原地,秦路延偏头看他:“这是你第一场戏,已经很好了。”
简柒南演技居然意外地很自然,但是毕竟没有演艺经历,心态上还放不开,说台词时有点束手束脚,情绪给得不太到位。
“哥。”简柒南看着秦路延的手,眉心紧锁:“会不会真弄疼你?”
“不会。”秦路延想伸手揉揉对方的脑袋,但碍于现场人太多,他手抬起来又放下了,“手有垫子垫着,不疼。你压着我也不疼,不用这么急着起来。”
简柒南放不开不是因为紧张自己发挥好不好,他在担心他哥会不会受伤。
这些秦路延都知道。
他垂眸看着简柒南,轻声问:“心疼我?”
这话里藏着几分揶揄,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老实地说:“你这不是废话么。”
秦路延歪头看他:“那一会儿撞疼了,给我揉揉,好不好。”
这话听着简柒南心里发痒,他抬眸看了他哥一眼。
周围还有那么多人注意着这边,他脑袋又不自在地垂下去,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只能绷着嘴角小幅度地点点头。
真好哄,也真好骗。
秦路延看着眼前丧气的小脑袋,没忍住笑了一下。小猫立马感应到了,炸毛似地挠了他一下:“……笑什么,待会儿压扁你。”
第二条开拍,导演一声开始,简柒南迅速进入了状态。
梯子断裂鹿余生往下倒,在他即将摔倒在地时突然被人接住,垫在江时森身上滚倒在地,这时手边的颜料桶随着“砰”第一声洒落开来——
鹿余生愣了几秒,扭头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旁边洒了一地的红色液体,还有一只沾染了红色的冷白手指,这一瞬间他眼中露出了本能的错愕,惊慌失措地翻起身子,眼里的慌张和担心都快溢出来了:“血……”
这时镜头正对着简柒南,躺在他身下的秦路延很轻地冲他摇了下头。
简柒南反应过来,眼里还有些惊魂未定,赶忙说自己的台词:“你、你没事儿吧?!伤到哪儿了?”
江时森皱着眉,染了一手颜料的手很轻地动了下:“手。”
鹿余生面色发白,语无伦次地想要拉起对方:“好、好像骨折了!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送你去医院!”
“好了,过——”
黄永山笑着站起来:“不错啊小南,进步神速啊!你刚才那神情看得我都紧张了,我就说你有天赋吧!路延,你手碰到颜料罐是自己设计的吧?效果很不错!”
这场戏过了,现场传来喝彩和稀稀拉拉的掌声。
简柒南却还有些惊魂未定,傻眼地盯着他哥手上的红色颜料,干咽了下喉咙。
心说去踏马的进步神速,他是真被吓到了,剧本里没有打翻颜料这步设计啊。
秦路延坐起身子,接过小阳递来湿毛巾,不紧不慢地擦手,还有心情逗简柒南:“吓到了?”
简柒南起伏的胸口缓缓平静下来,没好气地瞪了他哥一眼:“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颜料会翻?还以为只血,吓死我了……”
“没提前想,临时看到的,就这么做了。”秦路延伸手把简柒南拉起来,“摔疼了么?”
简柒南摇摇头,秦路延却低声说:“你撞疼我了。”
简柒南一愣,秦路延凑近了点:“说好的揉揉,什么时候揉?”
耳尖的小阳站在一边,头上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秦路延以前拍电影,作为大男主剧本的主角,条件很苛刻,不是必要绝对不用替身,在什么环境下都摔过砸过,也从来没见他喊过疼。
小阳琢磨了一会儿,头顶的问号缓缓变成了一串省略号:“……”
简柒南当然也明白过来他哥不是真的疼,但他还是顺着他哥的意思,别开眼低声说:“哪儿疼?”
“胸口。”秦路延顿了下,“背也疼。”
小阳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了,从秦路延延手里抽走毛巾识相的先溜了。
今天的戏份拍完了,两人乘车回了酒店。
秦路延进门就趴在了沙发上,示意简柒南过来给他揉背,简柒南没撤,可他站在地上怎么揉姿势都很别扭,于是心下一动,索性骑到了他哥背上。
秦路延:“……”
“这儿吗?”简柒南在他哥肩上敲敲打打,一本正经地问:“这样摁着疼吗?严不严重?要不让医生看看?”
秦路延静默几秒:“不用,不知道有没有瘀伤。”
还真演上了。
简柒南唔了一声,顺势掀起了他哥的衣服,脊背光滑流畅,正想说一点瑕疵都没有,就看到了他靠近腹部腰侧的地方有一块小指头大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划伤落下的痕迹。
简柒南愣了下,指尖抚上了那处疤痕:“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秦路延安静了一瞬,缓缓翻过身将简柒南从身上弄了下来,稀松平常地说:“拍戏时弄伤的。”
简柒南坐在沙发边上,皱起眉:“具体呢?”
秦路延似乎思考了几秒:“吊威压的时候勒的。”
“吊威亚不是有很安全的措施么?怎么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简柒南狐疑地拧着眉。
“也有防护措施不好的时候。”
简柒南沉默了片刻,伸手去抓他哥的衣服:“我再看看。”
秦路延下意识地想制止,可最终却没动,任由简柒南掀开了衣服。简柒南盯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真真假假,最后只能丧气把脑袋杵在了他哥肚子上:“今天拍戏之前,我就说防护措施也有意外吧。”
秦路延说不过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换了个话题:“南南。”
“嗯。”
“导演说要加几场戏。”
“什么戏?”
“吻戏,还有床戏。”秦路延懒懒地说:“脱光了拍。”
简柒南迟钝了反应了几秒,倏地抬起头:“你跟谁拍?!”
秦路延:“……”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良久,简柒南从他哥浅淡的眸子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他脑子终于转过弯来:“……哦。”
接着他脸开始变热,耳尖一点一点红了:“你不是不拍亲密戏么?”
秦路延纠正他:“不跟别人拍亲密戏。”
简柒南垂着眸子琢磨了几秒,抬起眼皮看他哥,“能借位么?”
秦路延:“……”
最终简柒南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借不借位,但仔细想来肯定得借位,不然秦路延的粉丝不得炸锅?
明天没有简柒南的戏份,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晚上秦路延被黄永山叫走了,明天有一场戏出镜人数很多,得提前商量走位和配合,于是简柒南就百无聊赖地跟薛乔溜出了酒店。
长桥的夜晚有涟城看不到的月色,那轮明月挂在天边,好像随手就能触碰到,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阁楼的窗户外是这样的风景。
这座小城六年来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白墙青瓦,城中间有一个半人工的湖,被周围的店铺和街道围了一圈。
两人找了个湖边的小茶馆。
简柒南坐在这头,沿着湖看向对面。即便小时候他看不见,不认路,他哥这几天也没跟他提起过,他也知道他和路凌从小长大的院子就在湖那头。
来之前各种踌躇犹豫,总觉得会触景生情,可真来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对他来说这好像是个全新的世界。
因为他曾经没亲眼见过,触景并没有生出多少情,反而觉得好奇。
好奇那个院落长什么样,院子里的大枣树正是果子成熟的时候,不知道树上的枣子是不是跟以前一样甜,邻居们是不是还会在院子里打牌欢笑。
这座小城很小,很容易就能碰到熟人,也许已经擦肩而过,只是六年了,他的眉眼变了许多,已经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薛乔抿了口茶,皱了下眉:“哇这茶这么苦啊?你以前不是在这儿生活过吗?你们这儿的茶都这么苦的吗?”
“你们这儿”这四个字让简柒南恍惚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既熟悉又陌生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最终他只是笑了下没说话,接着薛乔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我经纪人找我,要不咱们先回去?”
“我再待会儿,你先回吧。”
湖边只剩下简柒南一个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走出茶馆后沿着湖边往前走,很快他就发现原来长桥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他走了没多久就踏入了曾经他和路凌曾经活动过的轨迹范围。
这湖上有很多座连接两岸的桥,只有这一座的桥头有一颗巨大的柳树,柳树根下有一个石头堆砌起来的“神庙”,其实这座神庙只有他膝盖高,此时已经塌了大半了,碎石堵在里边,有几株杂草顽强地从石缝里挤了出来。
简柒南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十七岁,刚上高中,被傅嵘桑拐骗来的,说这个神庙许愿特别灵,考前必须拜一拜。
连带着被拐骗过来的还有路凌,路凌考试不需要求人求神,却任由着简柒南跟着傅嵘桑胡闹。
其实那个时候,这座“神庙”还有人看守,是个声音听起来沧桑刻薄的老人,她自称是守神人,他们每拜一次都要花钱。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老人才不是什么守神人,而是个无家可归的拾荒乞丐,“神庙”是她建的,因为涉嫌欺骗未成年孩子,进了好几次派出所。
再后来老人怎么样了,简柒南不知道了。
简柒南踩着石阶往下,想仔细看一眼石头缝里到底有没有傅嵘桑说的神像,就听到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小瞎子?”
这声音有种被年岁压垮了的沧桑沙哑,说话间隙中还透着沙沙的呜咽声,压抑得让人头皮发麻。
简柒南惊了一跳,倏地转过身。
就见面前是个岣嵝着脊背的老太婆,她面颊深陷,皮肤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蓬乱的灰白头发遮掩住了大半凹陷的眼窝。
即便没见过,简柒南还是立马就认出了这就是那位守神人,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老太婆穿着褴褛的灰色粗布麻衣,仿佛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岁月里。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简柒南,又含糊不清地喊了他一声:“小瞎子哟。”
老人眼神早就不好了,只能看得清人的轮廓,再细致就认不清了,反倒是因为这样,这么些年了她还能认出简柒南的轮廓。
简柒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寻着记忆喊了她一声:“神婆婆。”
老人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更明显了,她颤颤巍巍地坐在了大树根上,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敲敲打打,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回来了……显灵咯。”
她说话含糊不清,简柒南凑近了些听她说话:“什么?”
老人抬起木棍在他脚上敲了一下:“你去找他,告诉他……”
简柒南也没指望对方说什么叙旧的话,可老人是这座城里第一个认出他的人,这让简柒南无端生出了些亲切感,他凑近了耐心地跟她聊天:“找谁?”
夜风吹过,湖面泛起了一阵清透浅淡的波澜。这个瞬间万籁俱静,简柒南在月色中躬下身子,听到老人家沙哑的声音说:“……小凌,去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