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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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细雨如丝, 寒蝉悲凉凄切。

    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雨打西窗噼里啪啦作响。

    屋内潮湿加重,冷风鱼贯而入。可婢子第二次想要关窗的动作, 却仍被文宣帝开口无情的打断。

    “不必关窗, 都退下吧, 朕静一静。”

    他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宫婢们身形瑟缩了一下,连忙乖巧的福身退下。

    掌事太监嗔怪了她们一眼。

    不过多时, 他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走至了文宣帝桌案旁。

    “官家,尝尝御膳房新做的紫苏熟水, 暖暖身子。”他将汤碗放好,继续问着,“老奴愚笨, 竟不知官家因何事忧愁?”

    文宣帝叹了口气, 却暂时并未作答。

    待到片刻后,一碗紫苏熟水尽数入肚, 温润之感直达五脏六腑时。

    文宣帝这才懒散的仰在软椅上,面上显露出了些许不悦。

    他叹了声气:“今日宋公开府放粮,这难道不算是一件佳谈吗?朕听闻此事时心中甚悦,还想着明日早朝之际,一定要多多夸赞宋公几句, 并重新审视那处流民居所的问题。”

    掌事太监弯着腰,自然连声附和着。

    “近期常有流民作乱, 京兆府尹也不好管制, 宋公此举确实是为官家, 减少了些许忧愁。”

    文宣帝仰头望天:“不止呢!今日施饭, 宋公说的是流民、百姓均可享用,将所有人都摆在了同一个位置上,替朕大大的稳固了民心……”

    语落至此,他却语意急转,冷漠至极。

    “但好像已经有人觉得,宋公是在触之逆鳞,想必快要坐不住了。”

    掌事太监并未出声,弯腰安静的听着。

    为臣为奴,尽忠职守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旁的他也只当听听罢了,绝不能往心里去。

    文宣帝也不在意,只是自顾的说着焦虑原因。

    太子晚间前来,不由分说的便指责宋祁越逾矩弄权;御史大夫也入宫觐见,指责宋祁越无故殴打儿子安如惊;就连太中大夫那头,都拿着一份份弹劾奏折,想要将宋祁越拉下水……

    可这些人却无一证据,只是觉着宋祁越挡了他们的路,需要除掉而已。

    仿佛将文宣帝当成了个傻子。

    好像只要他们说了什么,他就一定会无条件的信任,从不反驳。

    年轻的帝王捏着软塌边缘,眸中晦暗,手上的青筋因愤怒而暴起。

    是他太心软了。

    是他未能明辨忠诚与否,让奸人钻了空子。

    曾经种种跃至眼前,年轻的帝王嘴角抿成了一条线,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幸好,他早有补救措施。

    窗外噼里啪啦的响声越来越大。

    雷闪交接不断,细雨转为暴雨,仿佛想要将天地万物都吞噬其中。

    文宣帝收敛了恼怒,起身坐至雕窗旁边。

    他不顾脸上的风吹雨打,就那么定定的望着漆黑的城墙,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多时,暗卫满身湿漉,从窗子跃至屋中。

    “国子祭酒有紧要卷宗传递。”

    暗卫下跪,恭敬的递上手中的实木匣子,但语气仍有疑惑:“臣并不知晓,国子祭酒是如何懂得暗哨召唤,所以这份……”

    文宣帝面色无常的接过:“是岑英国公告知于他的。”

    暗卫微愣,一时间难以理解,官家为何会对宋祁越,抱有这般大的信任。

    但他不敢多问,只得垂下头,等待发号施令。

    而文宣帝,却在细细看过卷宗上的内容后,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想来明日的朝堂之上,当真是要大闹好久了。

    ——

    翌日寅时刚至,安禄府内院正房,便亮起了灯盏。

    宋祁越已经洗漱完毕,正立在重新购置的屏风前,微微垂眸伸臂,由婆子们为他穿戴朝服。

    今日是他来此世界,第一次入朝面圣。

    卷宗在昨夜便已尽数整理好,除去司业安如惊的那份,还有送去宫中的那份,其余并无纰漏。

    甚至诸多证据,也已经悄无声息的,送至了御史府和太中府……

    昨夜两伙人马暗中出动,想必,也是去确认事实的吧。

    啧啧啧,真是不知道这两派之人,会不会很感谢他的这份大礼呢?

    宋祁越看着窗外朦胧昏暗的天色,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乘马车行至宫门,宋祁越拿出腰牌走下了马车,正要排队往宫中行去。

    但远远的,却有一个声音唤住了他。

    “宋公。”岑英国公自远处踱步而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宋公近日可还安好?”

    宋祁越神色淡然,先作揖行了下臣礼。

    而后说:“近日安好,能教英国公挂念,是宋某的福气。”

    岑英国公脸上含笑,抬手示意同行前往。

    宫道长长的看不见尽头,两侧红墙绿瓦冰凉冷漠,像是一个漂亮的牢笼,将所有相关的人都囚禁于此。

    “你已经打算反击了?”岑英国公轻声问,“昨日,只是个障眼法吗?”

    宋祁越点头,笑意不达眼底:“他在用障眼法吸引外人视线,那我也同时利用他这个障眼法,吸引住他的视线为我争取时间。我自认并无不妥。”

    “说来不悦,我本想安稳度日,奈何却被人算计,便只得先出一手,将其扳倒以保平安了。”

    听他这般说着,岑英国公愣了一瞬。

    片刻后他才敛回思绪,震惊出声:“难不成你已经把所有证据都送……”

    宋祁越含笑,却不置可否。

    岑英国公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简直,恐怖如斯!

    距离上次谈话,不过几日之间……

    他心中震惊无比,再一次认真打量着,身旁这个沉稳的男人。

    从容不迫,手掌翻转之间,便能搅弄风云。

    这于大靖王朝而言,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夕阳渐起,金光铺路。

    岑英国公眸中微暗,但又很快的敛回了神思,继续同宋祁越前行。

    而今日的早朝,也果真热闹至极。

    太中大夫联合六名官员,共同上奏弹劾御史大夫,言他枉为社稷朝臣,罪状种种不堪入目!

    大殿之上氛围沉重,官员们各怀心思,似乎都没能意料到这般状况。

    文宣帝扫了安仲林一眼,而后让陆勤细细说来。

    这之后半个时辰里,陆勤便将近段时间掌握的消息,统统吐露了出来。

    其中包含了:指使安如惊打压寒门子弟、与太子同流合污贪吞赈灾粮、于泯洲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暗中勾结朝臣意欲谋反……

    且陆勤每说一条,便能提供一样确凿的证据出来。

    这样的状况,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连安仲林的神色都变的铁青,显然也是完全搞不懂,这个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拿到这么多东西的。

    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助力……

    想到这里,安仲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心中渐渐明朗。

    昨夜的那份密函,不止是给他一人的!

    他本以为是有朝臣想要弃暗投明,故意拿出这样的筹码加入太子阵营,以此来稳固地位。

    毕竟上头罗列的,有关于陆勤等人的一应罪证,经昨夜查探也确为属实。

    却没想到,这竟也是一盘棋!

    背后之人是谁?他想要做什么?是想要看他们两派于朝堂开战吗?

    安仲林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觉着自己栽了跟头。

    最可恨的是,他都不知道,栽到了谁手里!

    安如惊此刻有些惶恐,目光转了一圈后落在太子身上,却见太子也是垂着头瑟瑟发抖的模样,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身居太子之位竟如此不堪重用……

    见状,文宣帝眉眼如炬,看向安仲林:“安卿,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朝堂之上人人噤声,等着安如惊的回答。

    昔日最为忠诚的臣子颤抖跪地,心下虽忐忑不已,但面上却仍旧在强壮镇定,冤枉二字先喊出来再说。

    目前其实并非毫无退路……

    然正当他苦想对策时,效忠的太子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皇!虽说安御史罪无可恕,但念在其已年迈,也确实效忠过朝廷的份上,且饶他一命吧!”

    太子的语气极其诚恳,神情也悲悯至极,仿佛这般仁爱均是发自肺腑。

    安仲林:“……”

    好吧,这次他才算是真的,无路可退了。

    朝臣都没能预料到这样的变故,连宋祁越听见太子的话落下时,都忍不住挑起了眉头,眸中戏谑之息更重。

    倒是文宣帝,并没什么情绪。

    他只是将卷宗再次细看了一遍,旋即扶额揉着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安御史罪状昭昭,即日起暂时革职压入天牢有待审查……”

    他微顿,继续道:“太子亦有嫌疑,暂时幽居东宫无诏不得外出。与卷宗上相关的一应人员,尽数压入皇城司,等待案件查探完毕听从发落。”

    寥寥数语,数十人的毕生。

    太子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任由御林军入殿,将他带回东宫。

    然当皇城司及近安仲林,正要为其褪下官服时,却猛然被他打开了手。

    “官家!臣、臣有罪,但那陆勤与三皇子也并非好人!”

    此刻的安仲林宛若垂死挣扎的鱼,用尽全身力气都想同拽旁人赴死。

    “那陆瑾聪奸杀女娘、祸害良民、施压百姓,而陆勤作为太中大夫,竟然是买通府衙暗中包庇,还将那女娘的孩子抛尸荒野!”他将自己整理的卷宗也递上去,“而且、而且,陆勤还与三皇子等人,贪污受贿余十万两黄金!”

    他言之凿凿不似欺瞒,连交上去的证据,也都如陆勤一样完整无疑。

    平地惊雷,众人惊煞。

    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连议论都忘了。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弹劾了啊!

    还都证据那么全……

    这刺激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毕竟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等会再冒出一位大臣,将有关自己的弹劾证据也摆到官家眼前。

    而安仲林的神色倒是坦然了,眉眼间都带了些愉悦之意。

    他望向正跪在地上大汗淋漓的陆勤,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仿佛已经不在乎生或是死。

    朝堂上陷入一阵寂静。

    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均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文宣帝则看着又多了一份的卷宗,感觉自己脑瓜子都嗡嗡直响。

    半晌后,他揉着眉眼,嗓音都有些沙哑,疲惫的发号施令。

    皇城司大小狱所尽数开放,与各项卷宗有关的人员,五品以上押至皇城司,五品以下押至京兆府尹,由轻车都尉率禁军看管。

    而陆勤、太中大夫,还有几位牵扯其中的二品以上官员,则押至天牢。

    至于三皇子……

    由于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文宣帝并未施压,只是派人开始细查而已。

    一个早朝的功夫,便有约三分之一的臣子,均锒铛入狱。

    而安仲林直至被摘去官帽时,其实还是有些懵的。

    毕竟他昨日还信誓旦旦的同暗卫说,不会有人知晓流民的问题,不会有人查到泯洲之案……

    流民……问题?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眸看向站在众朝臣中间,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宛若被人忽视了的宋祁越。

    原来、原来竟然是他!

    安仲林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便被宋祁越摆了一道!

    无论是混淆视听的开府施粮,还是装作愤怒的暴打惊哥儿,亦或是昨日晚间去而不返的杀手……

    他本以为,是自己占据了最主导的地位。

    却没想到,一切竟然都被这个与朝政毫不相关,甚至说置身事外的人,尽数玩弄鼓掌之间!

    安仲林恨啊。

    怨毒的眼光落在宋祁越身上,但后者见状只是回以一笑,连眸光都未曾对他波动半分。

    真是狂妄至极!自大至极!

    但即便安仲林愤怒不已,可一切,却都已然成定局了。

    一夕之间,朝中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礼的局面被打破,众多在朝堂之上活跃的大臣也销声匿迹,不敢再发声。

    而皇城司和轻车都尉,则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每天都有各路人马出动,奔波于数地重新依法查案。

    除了国子学月试当天消停了片刻,其余时间里,长街和郊外几乎都被马蹄声和兵甲声包围了。

    倒是岑英国公仍旧巍然不动。

    除了日常督促官家好好调养身子外,唯一的不同,便是对国子祭酒的态度变得温和不少。

    文宣帝在这次早朝之后,也逐渐开始扭转性子。

    以往的心慈面软变成了雷厉风行,遇事当机立断绝不拖泥带水。

    牢狱中曾经因他心软,而被减刑的犯人们,也开始重新进行提审,并且坚决不再融入过多情感。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改变。

    而大靖王朝,也似乎隐隐开始了,全面整顿的风潮。

    若说宋祁越呢?

    自然是安安心心的过舒坦日子,偶尔还领着监生们出去玩玩了。

    毕竟他自始至终,都是处于党争之外的人。

    加之他又颇受官家赞誉,还有整顿国子学风气、开府施粮等等文人之举。

    因此自然而然的,便在其他朝臣眼中镀上了一层「忠臣」光晕。

    就连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也从谁家女娘将要成婚,转变成了会有哪位好官重新上任。

    而尤其像祭酒大人这般的,那自然是越多越好了!

    不仅一心为民、只做实事,从不失信于人。

    还将国子学的那些监生们,也教养的非常之好。

    平常便领着监生们走进街坊,支个板子给百姓们讲四书五经嘞!

    简直是温柔本体、谪仙下凡!

    对于这些夸赞,宋祁越自然是照单全收的,毕竟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只不过还有一些,意欲为他介绍女娘的媒婆们,便需要统统拒之门外了。

    他是修无情剑道的,自然不得有七情六欲。

    否则真等哪天回到了修仙界,估计又会被那神罚堵上一道。

    只不过暂时要美其名曰:“为了侄子能安心学业,不准备娶妻生子。”

    百姓们又一次热泪盈眶。

    呜!祭酒大人真的是全天下,最善良最美好的存在了!

    宋泠:“……”

    不是不是,你们看着他那藏着一百个心眼的眸光,怎么就能相信了呢?

    别走啊!好歹介绍一个!

    安禄府没有女主人真的挺恐怖的呜……

    ——

    时至凉秋之际,清玉京四处金黄。

    御史安仲林一案,也在经由南絮这个证人,缓慢的道出前因后果后,被皇城司记录成了完案。

    秋后问斩,不容反诉。

    太子听到此事后重病不起,卧榻许久也未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文宣帝无奈之下,只得先将其送至皇家别苑休养。

    且暂时不得涉政。

    见此,宫中人人议论纷纷,说经此之后,这太子之位恐是有名无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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