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2/2)
他走的步伐很慢很沉,像是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
凉瑶楚凑近了一些,皱眉看着林倾白的脸。
方才她跑的急,没有仔细的看,现在离得近了一些,她才看见林倾白的脸色很不好看。
虽然还是原来那副没有表情冷脸,但是苍白的都要透明了。
“怎么了?”凉瑶楚皱眉问:“没有问出来鬼火山的位置?”
这时候楼下的小二正好叫凉瑶楚下去拿画,凉瑶楚不耐烦的冲着楼下喊了一嗓子:“等会!”
她的这一声喊得声音大,吓得小二立刻不说话,就连她新交的朋友都吓得一抖。
凉瑶楚是个急脾气,她以为是万事通没有告诉林倾白答案,撸开袖子说:“是不是那人收了你的东西,却没告诉你答案?我找他去!”
说完凉瑶楚就抬脚往楼上冲,可还没有等她向上跑两节台阶,林倾白清清淡淡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
“我没有问他那个问题。”
凉瑶楚的脚生生的顿在了原地,她不敢置信的回过头,问:“.......什么?!”
林倾白依旧背对着她,脊背笔直,他轻声又说了一句:“我没有问他那个问题,走吧。”
说完林倾白抬脚就往台阶下走。
凉瑶楚愣在原地一会,反应过来后立刻追了上去,等她下到台阶之下时,小二连忙走上前将画递给她,凉瑶楚随手从衣兜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急匆匆的说:“画不要了!”
“哎——”
等到凉瑶楚追出画舫之时,林倾白已经站在了船头。
阳光落肩,他白衣飘飘,身影萧瑟,犹如光入白雾,正提着衣摆一步步的走下画舫船的台阶,踏上了小舟。
“等等我。”
凉瑶楚连忙跟了上去。
-
回来的这一路,林倾白似乎是很疲惫。
他坐在小舟上时,不似来时的那般站在小舟的前端,也没有用法力护着小舟平稳一路前行,而是坐在了小舟的船边,垂眼望着湖水中的倒影出神。
最后还是凉瑶楚施了一道法术,护送着小舟一路平稳的到了岸边。
而后二人坐在马车上时,林倾白也不说话。
他就做在凉瑶楚的对面,头倚在车壁上。
马车掠过时的车风不断地灌入车内,一道竖光便随着车帘的忽起忽落,照到林倾白的脸颊之上。
他半闭着眼睛,面容很好看,好看到像是快要碎了,衣袖微微蹭起,露出来的手腕皮肤细白,骨节分明,似一根细嫩的苍竹。
林倾白,瘦了。
凉瑶楚其实早在多年前就见过林倾白一次。
那时清元仙尊的名号响彻整个仙界,无论是哪一族遇到危险他都会舍身前往。
在妖族的一次暴、乱中,凉瑶楚扮成了随军的大夫,前去医治伤员。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林倾白。
林倾白从战场上归来,率领着千万的将士,从天而降。
他一袭的银甲,手持羽炽,身披白色披肩,披肩上沾了血,
却半分都没有染脏他身上的清冷之气。
那时的他器宇轩昂,遥遥站在远方之时,只觉得高不可攀,周身似乎都泛着冷白的光芒。
那气势飒爽凌人,众人皆需要仰望与他,双手供奉着他。
而后......那个英姿不凡的男人却一朝落地,变成了云王府中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受尽病痛足足十二年,回到仙界之后却又失了魂丹,犹如残疾之人。
病痛,背叛。
撕心裂肺,锥心刺骨。
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朝着他而来,夺走了他几千年的得天独厚,抽走了他的身体中的一丝一毫,将他折磨的苍白不堪。
以至于当凉瑶楚得知云王爷就是林倾白之时,久久不敢信。
她不是个死板的人,却无法将云王爷的病骨支离与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尊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林倾白这番头倚着墙的模样,凉瑶楚再清楚不过了。
在凡间时,每当林倾白遇到很痛的事情时,他不想说不口,又不会向别人一样大哭大闹的发泄,只能将这些痛都藏在心中,变成针一般扎在他的心口。
所以他才会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每当这时凉瑶楚不会问他经历了什么,就像现在她不会问林倾白问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连魂丹都可以不要了,依旧要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
谁还没点执着的事情?
凉瑶楚侧过头,轻轻地掀开了车帘,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的景色。
他们一大早出的客栈,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阳光刺眼,街道之上的来往叫卖的人喧闹嘈杂。
“羌缦......”
这时林倾白忽然叫了凉瑶楚一声,凉瑶楚回过头问:“怎么了?”
林倾白依旧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嘴巴动了动,轻声的说:“对不起。”
“.......”
“我没有问鬼火山的事情.......”
找不到鬼火山,就找不到鬼眼,找不到鬼眼,他就不能再拥有魂丹。
那日后若是仙界再有战乱,他又该怎么保护仙界茫茫苍生?
这次是他自私了......
凉瑶楚忽然眼睛一热,她连忙垂下了眼睛,很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才将眼眶中的眼泪憋了回去,声音微颤着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不要说对不起。”
“.......”
“那是公主给你的问题,你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
“你不欠任何人,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凭什么所有人的命都要你承担?这样对你不公平,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凉瑶楚说这番话的语气随意,可是林倾白的手却握成了拳头,他侧过了头,喉结很艰难的滚动了两下,没有再说话了。
-
林倾白和凉瑶楚二人走进客栈之时正值饭点。
客栈中大多的客人都出去游逛,随处用膳,所以客栈中吃饭的人并不多。
何昉棱、莫御罗、玄彻三人正坐在大堂中坐着,等待着上菜。
他们一看见林倾白回来了,立刻走了上前。
“师兄,你们当真一大早就去画舫了啊,还真不带我。”何昉棱一看见林倾白和凉瑶楚回来了,半开玩笑的说道。
他转而又问道凉瑶楚:“羌缦,你们今日去画舫看见什么好画没有?一幅画都没有买到?我就说这种地方该带上我一起去,我最懂得赏画了。”
“师尊,你们用过午膳了没有,我们刚点好饭菜,想等着你们回来一起吃。”
“师尊
,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点。”
周围的人围着林倾白转,林倾白却从所有人的身边穿身而过,径直的朝楼梯处走去。
所有人的声音都顿住了。
何昉棱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他看向了还站在门口的凉瑶楚,走上前小声的问道:“你们方才出去到底干什么了?师兄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剩下的两人也走到了凉瑶楚的身边。
见凉瑶楚只是望着林倾白的背影,久久没有答话,何昉棱皱了皱眉头又问:“你们昨日是不是从公主那里得到了鬼火山的消息?进展不顺利?”
几人正在小声的讨论。
林倾白踏上台阶的脚步很快,他现在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要快一点回到房间里,好好的睡一觉。
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能忘了这一切,就更好了。
正在这时,二楼肖祺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肖祺和那个黑衣女子一起走了出来,女生笑着挽着肖祺的手臂,两人说说笑笑,好不恩爱。
而肖祺转身时,正好看见了林倾白上楼的身影。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调侃道:“傅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非要避着所有人?”
林倾白在听见肖祺声音那一刻,方才身上紧绷强忍的所有痛都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回忆犹如江海翻涌,将他瞬间溺死在其中。
.......
“师父,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师父,我给你摘的山莓你喜欢不喜欢啊.......”
“师父,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师父,以后我长大了想要保护师父,若我武功很高,做了大将军,肯定就可以保护师父了.......
“师父,若是潜州征战我回不来了,你会想我吗......”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行军的生活枯燥虽然艰难,但是我将师父的模样都给刻了下来,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便觉得我与师父不曾分开过......”
“师父,新年快乐,愿新的一年不论发生何事,师父都一直在我身边........”
“师父,不论发生何事,都要一直在我身边........”
“一直在我身边.........”
林倾白的心脏痛的犹如刀绞,脚下猛地一绊,身子摇晃的朝前倒去,一口热血从他口中喷出,飞溅在台阶之上。
“师尊!!!”
“师兄!!!”
身后的人叫喊着冲过来扶住了林倾白的身子,林倾白却觉得那些声音都很远很远,他望着地上的那摊刺眼的鲜血,耳边不断地响起万事通说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徒弟和那妖族之人原本就是一人呢?他们都是魔皇阎秋司.......”
他们都是魔皇......
他们都是魔皇,阎秋司.......
为什么要是阎秋司啊……
全天下,是谁都可以!
哪怕只是一个没有化形的鬼魂都可以!
林倾白都会满心欢喜,走上前和他相认。
可是为什么是阎秋司啊……
他杀了他,他恨他啊……
他们之间隔着滔天的仇恨啊......
那些仇恨太深太重,已经不光是林倾白和阎秋司二人的仇恨了,更是仙魔两族千万年以来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仇恨。
林倾白缓缓地抬起头,他看见肖祺已经跑到了楼梯口,望着他时脸上再无半分方
才笑意,眉头微皱,好似......也在担心他。
林倾白的手紧捏成拳,嘴角还留着残血,望着肖祺忽然笑了。
肖祺却是愣住,那双黑寂的眼睛一动不动与林倾白对视。
还是那双林倾白无比熟悉的眼睛......
还是那双林倾白如避锋芒,不愿在看的眼睛......
他与阎秋司二人,相隔两世,此时再见,一人高高的立在台阶之上,一人狼狈的站在台阶之下。
造化弄人啊......
造化弄人啊.......
这十二年来,他们兜兜转转,互相欺瞒。
事到如今,不死不休。
如何还能有半分的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