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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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件事只当成一个学子的兴趣课业了。

    她是真的很认真。

    努力得,让人钦佩。

    魏渔轻轻地呼了口气。

    “嗯。”

    “不过,别那么叫我。”

    “瘆得慌。”

    沈遥凌知道他无心官场,赶紧安抚地点点头。

    随即双手负在背后,挺起胸膛,郎朗有声。

    讲稿里的内容是她一字一句写下来的,虽然文辞普通,但每一个细节她都印象深刻。

    除去最开始的紧张,沈遥凌的语调很快就变得流畅自然。

    字字带着恳切。

    魏渔靠在椅背上,一直专注地看着她。

    说到一半,沈遥凌忽然停了下来。

    朝着魏渔轻咳两声,见他还是没反应,不得不小声提醒。

    “你要反驳我呀!”

    臣子们之间的清谈有时更像论辩,要有来有回地给对方挑刺,只有说服了别人,才算达到了胜利。

    魏渔有些为难地坐着。

    憋了一会儿L,魏渔摇摇头。

    “可是,你说的这些,我都很认同。”

    他一脸认真,沈遥凌差点笑出声。

    难道真不是老师私我也?

    老师或许会对她宽宏大量,父亲或许也会。

    但是旁人绝对不会。

    她的这些观点,其他的大臣真的能够接受吗?

    若是他们不同意的话,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飘过脑海,沈遥凌脑袋中几乎立刻浮现出一连串的画面。

    在她的想象中,旁人的指责、否定、轻蔑,栩栩如生。

    看着这些画面,她本来引以为傲的计划,好像也变得黯然无光了。

    沈遥凌忍不住瑟缩了下。

    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还出现了一个十分具体的人。

    大腹便便,戴一个鸭羽绿围脖,满脸横肉,四十多岁年纪。

    之所以会这样具体,是因为这是她上一世亲眼见过的人。

    沈遥凌成婚后第一次随着宁澹进宫觐见,就碰上这人。

    当时她在殿外等候,宁澹不在,对方并不认识她,她也不知对方身份,便只往旁边让了让,避免交谈。

    结果那人莫名其妙朝她走过来,一开始还挂着看似友好的笑容,问她是哪家的新妇。

    又玩笑似的说她为何不守规矩,不跟在夫君身边,独自在宫中乱逛,是不是对夫君有什么成见。

    沈遥凌当时有些懵。

    这人话语冒犯,却又在字里行间溜着玩笑的狡猾,让人掂量又惊疑,想不透这人究竟是在同晚辈说笑,还是刻意欺压。

    好在宁澹立即出来了,喝住那人,让沈遥凌转过头去。

    沈遥凌依言照做,感觉到宁澹走过来站在她背后,挡住那人的目光。

    这才缓缓放松,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在害怕。

    害怕那个人满脸横肉的丑陋,说话时逼近的黑黄牙齿的斑驳。

    更害怕的是,她一向自诩聪明,可在这种时候,她的聪明竟然失去了用武之地。她那时竟然在犹豫。

    她既无法同样以轻佻的姿态应付这样油滑的言语,也没有干脆利落地甩出一巴掌,用手指上的宝石划破那张肮脏的丑脸。

    因为那时的她已经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可以一句话就取消她的学衔,让她数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让她学会忍让。

    而她从学会忍让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彻底失去了青春年少时所向披靡的甲胄,开始变得腐朽脆弱。

    她害怕的是那个学会害怕的自己。

    那之后沈遥凌再没见到过那个人,也几乎没有再碰到类似的事。

    但沈遥凌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一幕,每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察觉到自己的恐惧和犹豫时,她就会想到那张脸。

    沈遥凌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小声地嘟嘟囔囔。

    “应该给老师戴个绿围脖的。”

    这样效果更好。

    魏渔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却看出她在彷徨。

    轻声道:“你的计划没有问题,况且,它有一个使人想要相信的理由。”

    沈遥凌茫然:“什么?”

    “它的信念。”

    魏渔薄唇微启,“当真面对那般天灾,没有人能逃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愿意相信‘人定兮胜天’。”

    “你就是那个反抗者。”

    “他们会愿意追随你的胜利,而你,也应该相信自己。”

    -

    沈遥凌气吞湖海地回了家,昂首挺胸地蹲守在家门口拦住了沈大人,英姿傲然地表示要和父亲密谈。

    大约真是老师给她擂的这顿战鼓把她给迷晕了神。

    也或许是那次模拟当真有效果。

    沈遥凌发挥得特别好。

    一点也没紧张,甚至一点也没卡壳。

    她在父亲面前侃侃而谈,既没将这位坐在面前的长者当做可依赖可撒娇的至亲,也没将他看作高不可攀的威严朝臣,而是就像面对一个推心置腹的知交,同他介绍、与他商讨,好似春雨润物,带着柔和的坚定力量。

    沈大人的神情,从荒唐到好笑,又从好笑到好奇,逐渐变得凝重。

    一个时辰后,沈遥凌从父亲书房中走出来。

    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尖叫着围着自己的院墙跑了整整五圈。

    她做到

    了。

    她做到了!

    她真的说服了父亲!父亲答应她,会在百官会谈上将这个想法提出来与诸位大臣商讨,也就有机会上达圣听。

    沈遥凌难掩激动,她前世的妄想加上这一世的努力,终于有了初步的成果。

    她觉得自己实在幸甚,从她决定开始做这件事起,她得到的都是支持和鼓励,仿佛老天都在帮她,她甚至产生了一种缥缈的幻想,是不是自己重活一次就是为了完成这件事?是不是老天也认同她的想法,所以给她机会让她实现?

    所以,她最后一定会改变大偃的未来,对吗?

    不过,这种寄情于天命的念头无凭无据,沈遥凌害怕自己越想越钻入牛角尖,便不敢再想。

    她要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于是稍稍冷静下来后,又急急叫了辆马车,匆忙跑去老师家中报喜。

    母亲听闻动静,试图拦她:“你还要去哪?等会儿L宵禁了!”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沈遥凌匆匆地走了,心里怀着巨大的喜悦,下马车跑进巷子,一把拉开院门,又去推屋门。

    可往常并不落锁的门,此时却从里面闩着,怎么也推不开。

    沈遥凌扒着门缝往里瞧,什么也看不清。

    只好一下一下地敲着门,不停地喊:“老师开门呀,我是沈遥凌,老师老师开门呀。”

    沈遥凌一门心思想着等会儿L见到了魏渔要跟他说什么,越想越高兴,差点跳起来,没注意到自己现在活像个不懂礼仪的无赖。

    急促的敲门声连续不断,终于把人从里面给敲了出来。

    门闩哗啦乱响,被人从里面大力扯下,门扉唰地拉开,现出魏渔带着焦急之色的眉眼。

    “你……”

    看到门外的沈遥凌,魏渔愣了愣。

    沈遥凌看着他,也呆了。

    魏渔眉心微微舒展,微讶:“你没事?”

    他额发全部捋在脑后,露出明朗温润的整张脸,面上还带着一丝薄薄的水汽,五官湿漉漉的。

    侧落下来的长发还在滴滴哒哒地往下滴水,显然是根本没擦就跑了出来,衣襟也未拉好,外衣松松地拢在肩上,透出已经被沾湿的内衫,和小半截沾着水珠的锁骨。

    “我没事。”

    沈遥凌痴呆地说。

    所以她到现在还没想明白。

    老师究竟为什么要藏着这张脸。

    魏渔也察觉自己误会了,抿了抿唇,倚着门框站直。

    “既然没事,为何急促敲门。”

    沈遥凌回过神来,连忙道歉。

    “对不起老师!我有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所以着急了些。”

    魏渔唇角勾了勾。

    “嗯。你父亲答应你了?”

    沈遥凌用力点头。

    她眼睛很亮,声音也比平时高一些,按捺不住似的跟魏渔分享:“对呀!我说完之后,父亲还跟我讨论了许久,非常感兴趣!老师,我们的想法可能真的很不错!”

    “我们?”

    魏渔咀嚼着这两个字。

    沈遥凌连连点头。

    “没有老师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老师,真的很谢谢你。”

    沈遥凌道谢,想要郑重些,只不过,眼神一落到魏渔身上,就不受控制地往那斜斜的、湿润的衣襟上飘。

    雨打柳枝似的,也太显眼了。

    魏渔似有所觉,竹骨般的手指捻着衣襟拉紧了,眼角耷落下来扫她一眼,温温凉凉的。

    沈遥凌嘿然一笑,乖巧地收回目光。

    “那、就是这件事,打扰老师了。我说完了,我先回去了。”

    沈遥凌蹦蹦跳跳地下了台阶,走出院外,还在隔着院门朝他大力挥手,直到身影消失。

    她那种明亮纯然的高兴几近天真,仿佛能够感染人,魏渔的眼尾也染上些许愉悦,对着无人的庭院无声说了句“恭喜”。

    只不过,有件事她说错了。

    就算没有他,她也一定会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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