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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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了园艺热情,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精美的英式花镜,六月末,花开正浓。

    误入蜜色石屋,老太太十分热情,穿得又有腔调,玛丽珍皮鞋鞋,半身裙,钩花毛衣,老花镜用银链子挂在胸前。

    美丽的人总受优待。老太太引她在花园游历,教应隐,屋角这棵叫安布里奇,有很强烈的香味,那深浅粉色的,叫奥利维亚,她的白色花箱里种植的是朱丽叶,每日晨起推开就有好心情。

    在一杯伯爵红茶的时间里,老太太忽而说,这附近有一个古老的教堂。

    “多古老?”应隐问,学会了英国人的方式,一手执碟,一手捏杯耳,倚着主人那间薄荷绿的小门。

    她记不清了,返回屋内,戴起老花镜,眯眼将一册本子翻了一阵:“1390年。”

    应隐:“1390年?”

    那是哪个朝代的事情了?

    “它有一部天文钟,从1390年开始,就每一刻钟都会敲响一次,从不缺席,从不迟到。”

    应隐向她要地址。

    那地址被她画在邮册广告的背面,正面是英国奥斯汀月季公司的秋季种子预定公告。

    ·

    关于婚礼一事,应隐的预谋很不动声色。

    这大概就叫“有最好的老师,就有最好的学生。”

    婚纱是在宁市就挑好的,丝绸缎面,有一条柔顺的头纱,是古董高定。她命俊仪找了人,亲自从宁市乘飞机送至伦敦,又从伦敦驱车送来。

    庄园很大,足够她隐藏这桩纯白色的秘密。

    那天清晨,雾很大,弥漫在河流上。

    商邵想,他是有直觉的,否则不会穿得如此恰到好处,浅蓝色的西服套装,白色衬衣,胸襟口袋里叠一方绘有植物花色的方巾。

    打着电话,他转过小叶女贞的景观树,通过满是月季的砖石步汀,看到古朴教堂的正门。

    天地良心,他以为应隐是要给他生日惊喜。

    因为七月三号,是他的生日。

    走进教堂,只有少数几个本地居民在此静思,或垂首做祷告。玫瑰花窗上透下早晨的光影。这是个晴天,圣坛上,玻璃花樽与鹅黄色的烛台散发着香气。

    牧师出来,询问他:“先生,是否是你预定了婚礼仪式?”

    商邵眉心轻蹙,带着些礼貌和疏离的笑说:“Sorrybut……”

    他的声音,在牧师的怔色和大堂里一声轻轻的惊叹中止住。静了一秒,商邵回首,在逆光中不自觉微眯了眼,看到那一条长长的通道,通向光的来处。

    自清晨明亮的光中,应隐双手拿着捧花,从白色的光处,走入商邵眼中。

    现场的管弦乐团演奏起来。

    是婚礼进行曲。

    管弦乐这样恢弘,让教堂内的这份安静显得庄重。

    应隐有一些得意,两侧唇扬得很高。踏着旋律,她一步一步走得从容、大方、庄重。

    商邵看着她,明明是笑着摇了摇头的,目光却如此温沉。

    他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在他的注视和两旁的瞩目中,应隐走到了他身前,咬了下唇,轻轻问:“好看吗?”

    缎面的质地,抹胸款,在上身缠出灵动的横褶,每一道的褶面都泛着温润的珍珠似的光泽,下半身并不是常见的大拖尾,而是修身的鱼尾裙,鱼尾很长,在地面拖拽出白色浪花般的一道。

    很显然,应隐是充分打扮过的,她甚至在肩窝、锁骨和肩头都打了高光。发髻是最简单的低位盘发,一柄珍珠发簪作为装饰与固定。

    面纱下,她的面容柔美,一切的粉都扫得恰到好处。可是,她其实忘了打腮红。

    那是她双颊因为羞涩、紧张与雀跃而生出的红晕。

    商邵勾着唇,目光慢而柔和,将她从头到尾地看过,笑着叹了一声。

    “好看。”

    他说,喉结滚了一滚,压下那一瞬间几乎不受控的哽咽。

    她是他无与伦比的新娘。

    牧师手执圣经,目光环视一圈,用英文为他们主婚。

    “各位女士、先生,今天,我们欢聚于此,共同见证商邵先生,与应隐女士的婚礼。”

    他眼镜片后的双眼,闪着善意的促狭:“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心血来潮的婚礼,但谁能说,它不令人印象深刻呢?从现在起,一对新人走入命运中,推开崭新的门,从此在神的旨意下,获得譬如晨曦与朝露般的纯洁幸福。”

    “商先生,”他转向商邵,“你是否愿意娶应隐小姐为妻,不论富贵与贫穷,疾病或健康,都与她不离不弃,承诺决心与她白首到老?”

    商邵的声音沉稳、笃定:“我愿意。”

    他梦里演练过千遍。

    牧师转向应隐:“应隐小姐,你是否亦如是承诺,贫穷、疾病、世间的一切洪流,都无法将你从他身边剥离,你将与他厮守,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应隐用力握紧了捧花,眼睫很弯:“我愿意。”

    牧师脸上浮出笑意,又归敛郑重:“请交换戒指,这是你们彼此爱与承诺的象征。”

    商邵失笑,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妹妹仔,你准备了吗?”

    应隐双眼明亮,笃定地摊开掌心——

    一只深蓝色天鹅绒的珠宝盒,十分小巧,被她掌心捂热。

    “当然。”她简直要为自己自豪。

    盖子弹开,那里面前后立着两枚婚戒,铂金色,中间一道满圈镶钻汀带,戒圈内侧,她与他的名字亲密相连,写着今天的年月日。

    在牧师的注视下,他们互相为彼此戴上。

    这是应隐第一次为商邵戴戒指。他的手很漂亮,这是她早就知晓的事,无名指那么修长,戴上戒指,从此以后,专属于她。

    应隐笑了一下,捏着戒圈的指尖颤抖,郑重而缓慢地推进去时,她滚下泪来。

    “商邵。”她本能地念了声他的名字。

    “Now,youmaykissthebride。”牧师合上厚厚的、深蓝色绢布封面的圣经,对商邵颔首。

    头纱被轻柔掀起,又好好地被商邵整理至下。

    他深深地凝视她,平时总是如山雾般深沉的眼中,此刻的笑意、占有欲与沉迷是如此直白。

    几乎看得应隐身体发软。

    半晌,商邵勾起唇,发出无声的赞叹——像应隐每晚睡前所幻想过的那样。

    “你今天漂亮得像一个梦。”

    他俯身,歪过脸,吻她郑重热烈。

    钟声敲响,来自1390年的叮当声庄严雄浑,悠扬地穿过了河流、云层与辽阔草场。

    这并非是不热闹的婚礼。

    远近的村民都聚集过来,请他们喝酒、跳舞,为他们撒上一重又一重的玫瑰花瓣。有关戒酒一事,似乎在这一天功败垂成了。应隐抱着酒瓶,敲自己脑袋:“好吃亏,就应该办完婚礼再戒。”

    大概没有新娘如她这样喝得豪放,杜松子酒,马提尼,雪利酒,苦艾酒,啤酒,各种各样的鸡尾酒。她扑在商邵怀里,因为醉意而浮现漂亮的憨态:“你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商邵半扶半抱住她。

    “你不觉得不够庄重?”

    “我觉得很庄重。”

    “你不觉得,不铺张?”

    “有的是你铺张的时候。”

    “你不觉得……”

    “应隐,”商邵扶着她肩,星空下,目光温沉:“今天是我生日。”

    “嗯?”

    “宝贝,今天是我生日。”商邵再度说了一次,“你在我生日这天,跟我结婚了。”

    “不是……五月?”应隐迷蒙,脑袋转得很慢,“康叔说,是五月……多少来着?”

    商邵的眼里满是无可奈何,却很宠:“那是农历。”

    “……”

    应隐睁着眼,就着月光看他一会儿,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又手足无措:“我没准备礼物。”

    她内心汹涌的自责。

    “今天,所有,天气,教堂的管弦乐,那些鲜花,这些酒,都是礼物。还有,你。”

    还有什么比在今天成婚,是更好的礼物?穷尽商邵阅尽世界的想象,他也无法幻想出一分一毫。

    他的世界从此不再意兴阑珊,而永远因她斑斓、充盈。

    ·

    因为喝得太多,应隐把他们婚礼的照片,挨个发给了亲友、师长,抱着手机用语音一字一句地宣告:“我结婚啦。”

    分明连站都站不稳了,但商邵根本阻挡不了。

    因此第一天时,应隐宿醉醒来,看着一连串的列表,脑袋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她甚至还给栗山发了。

    栗山给她回了一封邮件,在附件中,是一段视频。

    应隐不知道是什么,只逐字逐句地阅读栗山简朴平实的信。

    “小隐:

    执导逾四十年,戏里戏外,人生与生活,现实与故事,我自诩看过了很多。

    我常跟演员说,梦里不知身是客,是幸运,也是不幸。有时候,戏里的人生是蜗牛重重的壳,你们这些演员,如此柔软,却要背负不属于自己的壳,走得很缓慢。

    我的内心常怀对你的愧疚,时常在想,如果他没有来,那个新年夜会变成什么样。这样的假设让我心悸。

    我从未见过你们这样的爱情。在镜头后,我常常为自己的坚硬冷酷而不可思议,但在一次次注视到你们时,我又常常为自己的动容而不敢置信。

    仁慈是我的敌人,但我败给你们。又或者我该说,你们的爱情,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些影像,是我令蔡司在片场记录。杀青后的第一件事,我想到的,首先是剪辑这些片段。这种冲动甚至变为一种使命感。

    该在什么时候送给你?原本该是你拿奖时。但今天,我知道它最合适。

    祝:新婚快乐,恩爱白头。”

    在怔然中,应隐点开视频。

    那是他们在《雪融化是青》剧组里的花絮。

    片场里,摄影棚下,商邵一次又一次地抱住她,盖住她眼,在她耳边温柔低语,一遍遍亲吻她的唇角、耳垂,以笃定而沉默的姿态,将她带出戏剧,带回身边。

    他当然也有哽咽。他喉结的咽动。他绝望紧闭上的双眼。他睁开后重返清明坚定的双眼。

    旁观者的视角清晰又深刻。一幕又一幕,一帧又一帧,应隐看着笑,又看着哭。手指捂着唇,热泪盈了满面,顺着指缝流淌,将她的婚戒浸润在滚烫带笑的眼泪中。

    商邵摁过她的后颈,与她额心相抵。在默声流淌的影像中,他拭去她的眼泪,笑了一下:“别哭。”

    他说:“我们会好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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